他身旁站着一个面白无须,身穿灰鼠里子石青色披风的男子,男子拿起温在炭炉上铜盆里的那只天蓝釉酒壶,在桌上一只同样是天蓝釉的小巧酒杯里倒上八分杯,又把酒壶放回铜盆里温着,他的声音里有着寻常男子少有的阴柔,“王爷喝杯酒暖暖身子吧,这亭子里风大,还是早点乘车上路的好。”
“是啊,六年没有感受过魏国的凛冬,我还真有点不适应。”楚玄从紧拢的右袖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执起那杯酒,慢慢饮尽,然后笑,“想当初,几个兄弟里,我是最不怕冷的,每每这样的大雪过后,我定要呼朋引伴去御苑打猎。寒冬时节食物难觅,野兽最为凶恶,围猎起来,最为有趣。”
“王爷是大魏最好的猎手,当年陪同万岁爷到木兰围场秋狝之时,王爷年不过十岁,独自一人就猎得九匹灰狼,一时传为佳话,奴才至今记忆犹新。”男子笑着又俯身为楚玄斟满酒。
“李德安,你还是那么喜欢拍马屁。”楚玄摇头失笑。
“奴才说的都是实话,王爷身上这身狼裘,不就是那时万岁爷圣心大悦,特意命人用那九匹灰狼的狼皮做的么。”
“是啊,”楚玄伸手摸了摸身上的狼裘,笑容却是渐渐淡了,“当初我身形仍小,五张狼皮做成皮裘其实已绰绰有余,我却执意要尚衣局把九张狼皮一点不落地用上,总觉得那样才算得那次秋狝的圆满,结果这狼裘做出来果然太大,一直都不能穿,如今倒是用上了。”
李德安拿着酒壶直起身,在楚玄身后眼神微悯地看着他的主子,当年楚玄在诸皇子中无论是才能还是德行都无人可及,是众望所归的储君,可后来却遭遇大变,从太子被贬为亲王,还被皇上送往梁国做了六年质子。
这六年,他一直陪在楚玄身边,亲眼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殿下如何变得日渐沉默,隐忍谨慎,多思忧虑,在梁国活得小心翼翼。
他收起脸上的神情,又摆出笑脸正想说点什么哄楚玄开心,就听见有女子的声音大喊,“救命啊——有山贼!快救救我们——”
李德安眉头微皱,向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滚滚雪尘中,一辆破旧简陋的马车正向着这里冲来,车上坐着两名少女。后面正追着四个手拿弓箭,笑得一脸淫猥的男人。
“小娘子,别逃了,快停车!跟哥哥我回山吃香的喝辣的,包你快活赛神仙——”
那些坐在马车上,围着长亭的女子们全都惊得伸出头去看,一看见那些凶神恶煞的山贼,又全都受惊吓地缩回脑袋,生怕自己也惹上麻烦。
李德安看着那破马车壁上扎着的数支羽箭微微眯眼,问楚玄道,“王爷,要救人么?”
楚玄饮尽杯中热酒,眼波只稍稍向那马车稍微一扫,就不再看,“不急,再等等。”
“两个小女子,怪可怜的,驾车这个看着也不过十一二岁。”李德安有点于心不忍,另一个坐在车里边的没看清脸,但看身形应该也是个小姑娘。
“这么可怜的人,怎么这么巧就让我们给撞见了,”楚玄把手中的酒杯搁在石桌上,声音平淡,“不对,应该说她们怎么就这么巧撞上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