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怔然,手指微颤。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
漆黑的诏狱中,锁链哗啦作响,随即,狱卒们端着油灯进来。
进门时,肩上落了一层尚未融化的雪,在油灯下反着一丝雪光。
他们神色格外的恭敬,弯着腰请来身后的“大人”。
来人宣读了圣旨,说她父兄谋逆,已是铁证如山,不容辩驳。
圣上开恩,没有株连沈家九族,只是流放。
然后,他们强行要将她的母亲带走。
她的母亲在离开之前,挣扎着回头,对女儿说了一句话:“柔儿,来日不管经历什么,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你都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她甚至来不及多嘱咐半句,说完这句话,诏狱的大门,就再次被关上,隔绝了彼此的视线。
从那以后,便是天各一方。
时至今日,沈柔回想起来,记忆最深刻的,却是狱卒肩上的雪光。
那样凄清,那样冰冷。
就如同,从那时到现在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不能深想,一想便冷得令人心慌。
可她怔了一会儿,却只云淡风轻地说:“母亲告诉我,要活下去。”
卫景朝看不见她的神情,只看见她露出来的手,轻轻颤抖。
他蓦地有些后悔,不该提起这个话题,揭开她的旧伤。
偏偏,他又没法子,替她解决这伤痛。
他想,难怪在君意楼这样的地方,她仍旧能够坚强地活下来,为自己寻找一条生路。
大约,这就是执念的力量吧。
沈夫人要求她活着。
所以她失了尊严,跌下高台,沾染了泥污,还是坚定地要活着。
他不语,垂眸望着楼下的戏台。
沈柔也不语,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杯盏中,泡软了卫景朝的心,泡软了他冰冷的血管。
让他整个人,都无比煎熬,心仿佛都被她的眼泪腌透了扯烂了。
这场戏,唱了半个多时辰。
从生到死,从喜至悲,痛不欲生。
待结束时,楼下大堂里泪落如雨,叫好声一片。
待戏台上人散去,泪抹光,只余议论纷纷。
沈柔侧耳倾听。
“这齐王真不是个东西!丧尽天良,天打雷劈,狗娘养的!”
“什么齐王,莫非你听不出来,这指的就是本朝某些人,还敢骂呢,你也不怕被抓起来!”
“你是说……弘亲王?”
“除了他还有谁?昔年兵部侍郎江崇涛的女儿,你们都忘了不成?这出戏文,活脱脱指的就是这件事儿,外地人不知道,咱们京城里难道还有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