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止一次想早些摆脱嫌犯身份,从未想过是这种方式。
当信纸交予她手上后,沈婉垂眸许久,却将信纸还给了他。
“还请亭侯亲自将信交予温先生,我突然不是很想见父兄了。”
见牧衡欲言,她却摇了摇头,“我出身卑微,命运多舛,亏得父兄守护才能活到今日。十七年来见过太多残忍之事,乱世之中,百姓痛苦不堪,甚至不如猪狗。亭侯是我唯一见过能重视民心的诸侯,大魏不可无你,天下百姓也需你。若父兄知晓我抛下亭侯苟全性命,必会痛恨终生。”
“你听着,我尚不知自身能否逃过此间劫难,病榻之躯也无法承受颠沛流离。更何况贵为诸侯,大战在即,当与城池共存亡,若独自逃命,我将愧对先祖,愧对主公,更无颜苟活于世。守护此处是每一位将士的职责,我们都不可走,唯有你能。”
牧衡再一次将信纸交给她。
“你是民,无论魏赵,好好活下去,就当全了我的执念。待大战结束,主公定能分你良田,护你安稳度日。”
沈婉低头,不知何时,那张薄薄的信纸竟宛如千斤重,压得她双手颤抖不已。
他明明从未有过信任,却在紧要关头忍着病痛推算她,信中虽没讲重要之事,他却将活命的机会让给了她。
沈婉愈发沉默,很想问问他,究竟什么让他改变了对她的看法,才能行推演之术。
牧衡望她模样,倏地明了她心中所想。
“麦粥,实在难以下咽,与百姓的苦如出一辙。继而让我明白你心中向往,那是为民者,最为质朴的心愿。”
话音落下,窗倏忽被吹开,风声呼呼,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见的夜晚。
第6章 初雪霁
子时三刻,晦明重叠于野。
沈婉站在城楼上,沾了满身风雪,狐裘下红衣振振,目光却始终望向宛城的方向。
再过不久,就是丑时了。
雪还未停,宛城也没有任何音讯,如今的宁县却是座空城。
两千守军在戌时雪急出城,冒雪藏于齐军营地附近,待丑时雪停,将会立即袭营。
城中再无守城将士,若援军不至,或大雪未停,则宁县失守。
而她也会离开此处。
那日牧衡的书信,她还是接下了。
城中百姓皆为老弱妇孺,根本无法前往宛城。能离开宁县,识得魏军将领的,便只有她。
风愈吹愈烈,睫羽上厚重的寒霜使她不得不垂眸,继而视线落在狐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