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终于除孝,她已然年近二十,那门上好的亲事自是早已不作数,而再要说亲,却又是极难的了。
好些的人家忌讳她克亲,且她也生得不甚美貌,除了识得几个字,庶务上头也并不精明,再那几年守孝,日子过得清苦,她整个人越发形销骨立,更兼底下还有好几房弟妹要养活,愿意登门求娶的,多是贪图吴家那些余财,吴桃香自不肯应。
彼时,吴氏茶庄的生意已然大不如前,铺面关张了大半,只小方县的铺面儿还在,因这铺子地段极好、铺子开得也大,吴桃香独自支应门户、照料弟妹,勉强也算活了下来。
许是心情抑郁之故,二十一岁那年,她又生了一场怪病,病好后,脸上便落了好些红斑,容貌算是尽毁了,茶庄的生意也越发难捱,不少人便出钱买她的铺面儿,拿着她克亲说事,价钱压得极低,她为着族中弟妹的生计,咬死了断不肯卖。
那个时候,李大善人也才三十许,因常行善事,仁义之名已然远播,因听人说起吴家之事,他十分唏嘘,既敬吴桃香至孝,又重其为人,遂寻了小方县最好的媒婆,亲携厚礼登门,表示愿意纳吴桃香过门做妾。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根本不能叫求亲,而是羞辱。
可是,在古代时空,女子的地位本就低下,如吴桃香这样容貌丑陋、又有克亲之名的老姑婆,能有个大富之家愿意纳其为妾,已然是极高规格的礼遇了,当时的小方县直是全城为之轰动。
吴桃香原就自弃于身世容貌,待见李大善人相貌英伟、家资丰厚,人又是顶顶地温柔善良,她心下愈加自苦,只摇头说不。
李大善人被拒了婚事,却也不恼,反倒对她越发敬重,时常遣人登门送礼,这礼也送得雅,或一诗、或一画,不求形于外,但求秀于内。吴桃香先还婉拒,然架不住李大善人水磨功夫,到底收了下来。
这一收礼,她紧闭了多心的心扉,便在这诗与画融就的春风里,启开了一道缝隙。
她原就读过两年书,识文断字、知书识礼,只可惜,少女的诗情画意尚未及展开,便被家中变故摧折。
如今,眼前乍乍然便多出个俊秀男子来,不嫌她貌丑身孤,愿以礼相待、诗画论交,她又非是木人石心,如何不为之所动?
更何况,李大善人做的还不止这些。
他不仅出钱资助吴桃香几个族弟进了县学伴读,还暗中帮衬她家里的生意,最后竟得罪了惊鹤城的某个大人物,险些被人刺伤。若非事后无意中听闻,吴桃香还蒙在鼓里。
多金温柔的俊俏郎君,诚意示好、不求回报,吴桃香的那一颗芳心,终是因了他而悸动,继而恋慕、再而倾心、竟至死生。
次年开春,誓言终身不嫁的吴桃香,红着脸、含着泪、身被彩衣、发挽金钗、怀着希望与憧憬,被一乘小轿抬进了李家。
那场婚事办得极是风光体面,吴桃香除了不曾穿大红衣裳、花轿未入李家正门之外,旁的皆与正妻一般无二,可见李大善人待她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