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瓦匠丧妻没有再娶,自己也没孩子,周边都是或不着调或沉默嘴笨的弟子,那里听过小辈这样软乎乎的撒过娇?一时间整个人不自在极了,忍不住动了动身子似乎想把这种不自在甩掉,但才到嘴边斥责的话也像是卡住般说不出来了。
他嘴唇动了几下想说点什么,不大忍心说她又气不过,最后还是色厉内荏道:“我知晓你食摊上面忙,那就不说过来看着的事,我们单单说一说这饭食。”
“工地上这样多的人,干活后吃得又多,不是说不叫工人吃好,但芸花你日日送这样好的饭食怎么能行?”泥瓦匠说着表情越来越严厉,将之前工地上差点出的问题、前些日子和陆勤说过的话都和陆芸花说了一遍。
面是煮好了带过来的,陆芸花看再说下去面就要坨了,等泥瓦匠说完先诚恳说道:“叔叔,要陆勤哥先把饭食送下去罢,今日是卤肉拌面,要是再一会儿面就不好了,倒是糟蹋了东西。”
泥瓦匠一听“卤肉拌面”更是板起脸,但他知道事情轻重,还是沉默着让偷瞄他表情好几眼的陆勤把小板车推走。
其实工地上吃什么和泥瓦匠有半分关系吗?
没有,甚至于工地上吃的越好泥瓦匠越是跟着沾光,他现在和陆芸花说这些,到时候叫工人知道是他叫陆芸花降低饭食标准免不得要受些埋怨,更不用说自己和自己徒弟的伙食标准也会跟着下降,总而言之,提醒了陆芸花对他没半点好处。
陆芸花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更感激这位不大熟悉、为自己着想又嘴硬心软的叔叔,请着他到了一边树荫下,态度很真诚:“叔叔,以我的能力来说这样的饭食并不是供不起……我知道比我更富的人请人做工时候所送饭食也不如我送的这些。”
“只是……叔叔,我们请的都是家里条件不是很好的工人,大家日日天黑时候出门,天暗时候回家,和泥沙石头打交道,干的都是脏活累活,一整天弯着腰在工地上……更不用说整个活计要干上小半年,这期间几乎和家人说不上几句话,就为了挣些工钱。”
“就算我给的工钱多一些又怎么样?大家干活很卖力气,活计做得很好,所以多出的这些工钱我给得心甘情愿。而且我既然供得起这么多张嘴吃现在这样的饭食,又何必再从比我艰难许多的人们那里抠出来、省一点呢?”
泥瓦匠怔住,身边徒弟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整个人傻了,愣愣看着陆芸花不说话。
在他们不远处树荫下,一个身影低头,听到这身子晃了晃,似乎用手掌用力地擦了擦面颊。
陆芸花看泥瓦匠不说话,笑得洒脱,又继续道:“我自认不是什么满是善心的好人,只是自己生活得还不错,所以不想从努力生活的人那里再占什么便宜罢了。”
她说着笑容转为歉意,看着还在怔愣的泥瓦匠:“也是我偷懒了,想着活计上面有叔叔看着,知道您干活细致负责,像是刚刚您说的那些问题……有您在肯定能处理好,所以才没想那么多,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