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是上元节,四处吊满各色花灯,常瓒等孩童拎着兔子灯跑进跑出,甚是欢腾不休。
潘莺环顾四围,问蒋氏怎地不见肖姨娘,蒋氏压低喉咙道:“她肚腹伟硕,行动不便,这里又太过吵闹,还是让她清静些罢!”
潘莺深解其意,常二爷外喧不能人道,肖姨娘却身怀六甲,住处与安国府一门之隔,常府规矩多,后宅男仆禁入,是而有嫌者只能常元敬,这深宅后院违悖人伦、糟风烂月之若传扬出去,不仅为民众耻笑,怕也落入言官口实,而致颜面扫地。是而不让她出来见人。
潘莺便问:“我来时想去见她一面,守园的婆子只说搬走了,她现宿在何处?”
蒋氏道:“安排她宿在桂香院,离我也近,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也能早知晓。”又添了一句:“她倒底是我姨妹,虽对我不义,我却不能不仁。”说这话时她端盏吃茶,烫的舌尖生疼,蹙起眉不悦,却又很快掩饰过去了。
一折戏曲终,几位远亲近前告辞,她们来拜祭别有居心,只因家中拮据,想着蒋氏能接济些。蒋氏心知肚明,每年重复的花样经,早早就备下礼钱,论周全这方面她没得说。
潘莺趁她们说笑之际,下席带着春柳往外走,出了院子,走过夹巷,拐往林中漫道,越走越偏僻,杳无声息,春柳想问夫人这是去哪儿,怎就熟门熟路的,但见她自顾闷头前行,便闭嘴跟随,又走一射之地,终于望见一处玲珑小院,红墙乌门,阖得严实。
潘莺顿步,神情复杂难辩,这里是桂香院,前世里常燕熹被打入诏狱后,她惊觉有孕,蒋氏知后,安排她住进此处,最后的时光在此处,死也在此处。
她蓦得神情微变,这是晌午,阳光正好,偏小院上方:沉沉接天暗,森森罩地阴,飒飒冷见起,凛凛愁雾漫,日光全无影,血色笼黄昏,惊见林翠鸟,不遇善心人。
她心知内有蹊跷,思忖着略站了站,方走近院门前,春柳上前叩钹,许久后才有个婆子嘎吱拉开一条门缝,看着她们颇警惕:“有何事呢?”
春柳瞅那婆子眼生,先回道:“这是平国府夫人。”婆子上下打量她俩,脚足就是不动,潘莺冷声问:“大夫人说肖姨娘宿在桂香院,我才特意来见她。你还不去禀报,要待何时?”
那婆子听说大夫人,才转身进房去,稍顷,她回来说:“姨娘身子懒怠睡下了。夫人日后再来吧!”潘莺让她去回话:“若是不肯见,我拉二爷来,你还能不见?”不多时,婆子复返道:“姨娘请夫人进来坐。”遂把外门大开。
潘莺迈槛而入,这院里种了数棵桂树,老皮皴裂,枝桠光秃,阳光照不进这里,阴森森难有光亮。隔墙有奏乐唱戏之声隐约传来,果然离蒋氏的正房不远。两个丫鬟站在廊上,见她走近,忙打起帘子,肖姨娘迎过来,发髻微乱,眼皮浮肿,微笑着福身见礼。
潘莺观她肚腹高高隆起,人却格外瘦削,骨头挂不住二两肉,也无精打采的,心底愈发堕重,不晓是何原因,看着肖氏仿若见前世的她,背脊便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