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扑倒床上大哭,紫燕退到窗寮外等吩咐,旁的丫头嬷嬷不晓躲哪暖和去了,庭院里雪花迷迷迭迭乱飞,一阵朔风逆行,威寒透进来,她缩肩拢袖跺着脚,等许久快冻僵了,才偷偷去撩帘儿,见蒋氏哭的已睡着,便把灯芯捻暗,火盆添炭,燃炷熏香,又悄无声息地退出房去。这正是:风流心上物,泪为风流出,看取薄情人,罗衣无此痕。
翌日风停雪住,出了冬阳,蒋氏一早起来洗漱用饭,她又恢复平日里贤德持重的相貌,从妆奁里取几件首饰拢袖里,带着紫燕和管事嬷嬷乘轿往平国府这边来,至肖氏宿院下来,紫燕上前叩铜钹,里有婆子来开了,紫燕道:“还不快回话去。”蒋氏走进院门,见得青石板道还未扫雪,覆盖厚厚一层,皱眉问:“粗使婆子这么惫懒了?”又朝嬷嬷吩咐:“撵出府吧!”嬷嬷应承下来。
肖姨娘听禀蒋氏来了,倒也无畏,走出房站在廊前迎接,待蒋氏近前,正欲行礼,却被她先一步握住手,上下打量,关切道:“表妹大安?怪我昨晚太莽撞,一时发了失心疯,才那样将你打闹,可有伤着哪里?还是请太医来看看才好。”转头就要命嬷嬷去办。
伸手不打笑脸人,肖姨娘婉阻:“并无大碍,就是脸颊有些肿胀,敷过药膏了。”又道:“外面冷,进屋里叙话吧。”两人同进房中。
桌上摆着吃过的早饭,蒋氏瞟过道:“也未免太清淡些,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去办,若他们不听话,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床边香几搁着常元敬昨晚走时穿的衣袍,她迅速撇开眼目,佯装不曾看见。
肖姨娘答应着,蒋氏命众人退下,待房中清净了,方才叹口气道:“你莫怪我昨晚打你,谁让你是我的表妹呢,一时怒你不争罢了。我晓非是大爷所说你勾引他,你的人品我还不知么,大爷拈花惹草的性子我通透的很,这府里或撵出去或发卖或配小子的媳妇丫头,还不都是受他牵累。我早已见怪不怪了。我生气你的是,若安份守己,循规蹈矩,二爷心软,虽现晾着你,但时日久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没功劳也有苦劳,总会衣食无忧将你善待。而大爷他喜新厌旧,得陇望蜀,新鲜劲一过弃如敝履,到那时你怎办呢?这府里的人眼毒,谁得宠谁失势,最会看菜下碟,我关注着还好些,但府中事多,总有眼盲的时候,你不可怜!”
肖姨娘道:“事已至此,懊悔无用。晓得表姐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年也为我的事勤打算,怪只怪我是扶不起的阿斗,怨不得旁人。如今又出这档子事,再不想旁的,只期许能把孩子诞下,后半生有个相依为命的伴儿就足矣。”她站起身欲给蒋氏跪下:“还请表姐成全。”
蒋氏忙伸手将她扶住,语气分外恳切:“我不帮你还帮谁呢!虽然你对我不起。无奈这菩萨的心肠。”接着道:“你是二爷的妾,却怀了大爷的种,这样令国公府乱族蒙羞之事,若被谁晓得传扬出去,便成京柄里的笑柄,百年声誉毁之怠尽。就勿说大爷二爷,你我也休再有安生日子。昨和大爷好一通商量,先莫要声张此事,把众人瞒住,你搬往桂香院,那里偏僻清静,伺候你的丫鬟也一并跟着,我已命人打扫去,还添置许多好物,保管你舒舒服服的,待得诞下子嗣后,寻个时机儿,再将你抬给大爷做妾,想必那时也没谁敢再多话。”
昨夜里大爷也是这么同她讲的。肖姨娘早左思右虑过,确也无旁的更好法子,遂称谢答应下来。
蒋氏抚抚胸口,笑道:“你怀有大爷子嗣、总是一桩天降的喜事儿,我有礼给你。”从袖拢里取出一包首饰给她,又闲扯会儿,直到门外嬷嬷禀观音庙的姑子如约来宣卷讲经,这才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