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罢,我不想放了。”她嗫嚅着说,把水老鼠花递还给他。
潘衍佯装没听见,反把火折子塞进她空着的手心:“点燃线捻子再扔到河里就好。”
简单倒是简单的。她一咬嘴唇儿,举起火折子凑近线捻子,但听嗞嗞作响,线捻子冒起青烟,遂甩手使劲一扔,再急忙觑眼往河底看。
一艘大法船已做完法事,里头的和尚都疲累了,坐着打盹歇息,静悄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船边行过,滑起层层圈圈的大波纹。
小船开始左摇右荡地剧烈颠簸,船舱里的同僚坐着无谓,但他俩站在船头却无物可扶。
董福肩膀忽高忽矮,脚底也开始趔趄。
“潘大人!”她慌张着去抓握潘衍的胳臂,明明就在眼前,只觉人影一闪,却抓了个空。
潘衍一个侧身躲开她的手,再迅速抬起一脚......他今日穿得是黑面粉底的官履。
“扑通”落水的响动,被水老鼠花的炸裂声掩得干干净净,他回首望向船舱,同僚面前堆起高高的螃蟹壳,再收回视线,缓缓蹲身在船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挣扎不休的水花,由大到小,由深至浅,渐渐趋于平静。
没有人看见,就算有人看见了,也懒得多管闲事。
潘衍突然脱掉直裰,纵身扑跃而下。
董福吐了口水,她已经苏醒,只是意识尚朦胧,她身上盖着潘庶吉士穿的宝蓝直裰,袖口压在胸前,传出甜幽幽冷丝丝的桂香味儿,在鼻息处若隐若现地萦绕。
她听见船和石壁地碰撞声,又听见林茂说了声有劳潘大人了。
有劳什么?董福莫名有种不祥的感觉,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掌掐住她的腰肢,粗暴地把她整个儿抱起来。
一个颠簸便上了岸。
马车摇摇晃晃沿街前行,都去赏月楼和游船了,路两边行人稀少,月光透过枝桠筛落一地斑驳。
董福佯装才悠悠醒转,一抬眼便和潘衍的视线相撞,不晓这厮盯着她已有多久,眸光漆黑森冷,面目表情。
她暗忖自己平日里都避让着这位潘庶吉士,不曾对他做过半点逾矩之事,方才若感觉没错,他在船头非但不相扶,还一脚把她踹进了河里。
若他想要她的命,为何又施予援手呢?真是个阴阳怪气的人。
董福更加地厌恶他了。
她清咳一嗓子,掀帘朝外看,今儿圆月分外清朗,里面琼楼丹桂显露,仿若就挂在面前般,街道两边有卖月饼和炒栗子的,一股子糯甜的香味儿随马车紧追。
肚腹没来由地咕咕作响,先前除吃了两只大螃蟹,便再没进过它物,一声响地一声,潘衍也听见了,蹙眉问:“你在放屁?”
董福原还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胀得通红,抑忍道:“不过是腹中之响矣!潘大人怎地这般口无遮拦,我可有对你不敬过么?”
潘衍晒然而笑,并不言语,她对他不敬的事多了去了,还生生地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