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人你有什么!第一件,貌难媲潘安,谈吐粗俗;第二件,腹下一吊就是个摆件;第三件,娇妾三五成群;第四件,方在楼下还将阿姐羞辱;第五件,最不值钱的便是这个。”他顿了顿:“大人但得放过阿姐,救命之恩我潘某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常燕熹待他言毕,勾起唇角:“要涌泉相报予我者甚多,不缺你一个。若不是贪你阿姐姿色,我何必多管闲事,如今救也救了,你纵把我贬入尘埃又怎地,你阿姐这块天鹅肉、我常燕熹此趟吃定了。”洒洒起身欲离开,走至门前站住,瞟见潘莺房前绣海棠花的锦帘、鼓出起伏的曲线,他沉声说给他(她)俩听见:“婚配之事绝无回寰,再胆敢对我大不敬,即能把你弄出诏狱,亦能把你再丢回去。”
潘莺听他狠话连连,气得直咬牙。
他足靴由近及远,再是一格格楼梯被踩踏,嘎吱嘎吱地,落脚很重像打桩般,带着种故意示威的神气。
似乎与燕十三简单说了两句,便是打开一扇门的声音,邻壁几声狗叫,渐又安静下来。
潘莺挑帘进房,走近阿弟床沿,拈掉褥子上的蚕豆,一面问:你和他说什么呢?
潘衍淡道:“我说他配不上阿姐。只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让他小人得了志,日后定要加倍讨回。”
“是我配不上他!” 潘莺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眶蓦得发红,垂颈只是摆弄掌心攥的帕子。
“阿姐你毋庸怕他。”潘衍温言安慰:“我辈金鳞岂非池中物,总有凌霄冲天时,到那时他还薄怠轻慢你,我定解你水火之困。”
潘莺心底流淌暖意,揩帕子蘸蘸眼角,说道:“听你这句话儿,我还有什么可怕的。”俯身替他掖掖被角:“睡罢!”去桌前吹灭了灯,月亮光洒进来落在地板上,一半黑蒙一半银海,她便踩着银海慢慢走了。
常燕熹从潘莺家出来,打朝阳大街粉子胡同过,忽听有人叫他,勒住马定睛看,竟遇着熟人,不是旁人,正是钦天监周希,他道:“难得遇见,来吃口酒再走。”
常燕熹正糟心,想想回去也无事,便翻身下马来。鸨儿娘忙叫护院把他的马牵进厩里吃草喂水,领着他俩进明间,坐在桌前,命丫鬟上酒席,朝周希笑道:“凤姐正在试新裁的裳裙,爷稍坐,她马上就来。”又朝他陪笑道:“上回同常大人说我这里新得了个姐儿,就是个画人儿也没她风流娇妩,您今定要见见她。”忙命人去请。
酒席才摆大半,凤姐过来,果然穿着簇新的柳叶青洒花裳裙,给他俩斟酒倒茶,再在周希身旁椅上坐了。
吃过三盏酒,就听帘子响动,走进个十六七岁的姐儿,乌发松松挽个斜髻,抹得艳浓浓一张脸,嘴唇也红腻腻的,穿身鹦哥绿的裳子,下着荼白鱼纹裙,轻挪莲步过来给常燕熹道万福。
常燕熹问她叫什么名字,那娼妓万福道:“姓楚,单唤爱姐。”
他皱起眉:“去把脸洗净再来。”
楚爱姐闻得发怔,倒是鸨儿娘十分伶俐:“常老爷原来欢喜清爽佳人。”给她狠使个眼色。
楚爱姐会意连忙去耳房洗了脸,也不敢施淡粉浅胭脂,真个素净着脸复返转来,两鬓碎碎的散发勾成弧粘在腮边,一颗水珠子晃啊晃地滴在襟上,又重新凝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