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思忖,复又回到见明月和尚的禅堂,一脚踹开,但见:金粟如来佛无光,琉璃灯无火,香炉无烟,木鱼翻倒,经卷浮尘,蒲团结垢,房梁蛛网暗结,遍地鼠粪乱洒。
这正是:僧客尽绝荒凉寺,宣经讲卷是何人。
常燕熹暗骂这是什么鬼地方,今晚真是撞了邪,也不晓冯春去了哪里,恼怒自己大意。再不多留,匆匆往寺门外奔去。
再说冯春,眼睁睁看着高安童大下山去了,一时也有些迷糊,她拾阶往兰若寺走,这回很快到了山门,香客来来往往许多,搭棚做生意的摊贩更不少,主卖香烛纸马莲花座,也有卖茶水和饭食的,更有甚者,一位商人搭起凉棚,垒砌炉灶,架口黑铁大锅在煮羊汤,汤滚烟沸,浓烈的羊骨膻香味儿直往佛门净地里胡窜,一旁还有几个伙计在杀羊,面无表情,手起刀落,一腔黏糊糊的鲜血飙射三尺远,十数张桌子坐得满当,皆是人,交头结耳说闲话,都在耐心等候锅里汤熟。
寺门前杀羊喝汤,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冯春暗忖往年带巧姐来烧香,也不曾撞到如此奇闻,暗觉这里阴森森透着古怪,不可掉以轻心。
明月和尚提及那狐妖会在山门处炼成金丹,她不进寺,站在路边又显招摇,索性走进棚内,见缝插针的寻个矮凳坐下,旁边一人给她作揖:“冯掌柜也来了?”
冯春闻声看他颇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只嗯嗯笑应两声,那人不介意:“羊汤快熟了,你真乃好口福,这寻常辰光极难吃到。”
“此话从何说起?”冯春想桂陇县城里卖羊肉汤的,十家没有也有八家,有银子就成。
那人抬袖抹一把嘴角涎下的唾津,笑道:“今晚圆月满空时,九尾赤狐将炼成金丹,吞下便可得道升仙,按规矩请我们吃羊汤筵,嗳,数百年才有这么一遭!”话在说,目光却直勾勾盯向灶台,伙计掌勺撇去汤面浮沫,开始往碗里舀汤,另个伙计洒一把胡椒末,端起分发,近水楼台仙得月,有人迫不及待吃,就有人鼓噪催促,顿时乱作一团。
冯春想起和她说话的是谁了,是八鲜店的伙计李三哥,不过他两年前在柳叶渡收鱼时,从渔家的船上失足落河溺死,现怎在这里?再瞟他衣衫果然湿淋淋滴水,已然心如明镜。
日阳瞬间落至山下,棚上挂的灯笼开始点亮。
她迅速从布袋里取出斗篷披在肩上,已听有谁在叫:“我眼花么?竟看见一道人的影子。”
“羊汤也能把你灌醉。”嗤笑声此起彼伏,冯春暗松口气,幸她眼明手快,这斗篷用上古神兽的皮缝制,薄如蝉翼,但得披上,无影无息,嗅不出半点人味来。
李三哥端来两碗羊汤,一碗是给她的,冯春称谢却哪里敢喝,推托内急,起身从棚里挤出,在一山石背阴处隐藏下来,兰若寺门前空荡,摊贩亦不知所踪,只有羊汤棚里乌压压的人满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