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衍是何许人,是冯春嫡亲的弟弟,她心底纵然再恨,也不能见死不救,遂把巧姐儿托给在茶馆做粗使活计的柳妈,取了一包银子兜在袖拢里,匆匆出门,昨后半夜风雨淅沥,打的满地柳絮,站在街前张望,瞧见不远有轿夫坐在凳子上晒日阳儿,便扬手招唤,忽一辆青篷马车停驻面前,一柄青阳扇儿挑开门帘子,探出一张细皮嫩肉的笑脸来:“冯掌柜,急吼吼的,这是要往哪里去?我正闲着,可要搭你一程。”还道是谁,是桂陇县大商贾张家的七少爷张少庭。
冯春瞟见那走来的轿夫又退回去,一咬牙,跨步上了他的马车,张少庭倒是微怔,他好龙阳,县里但凡样貌清隽的能得的都得了,唯有这冯春难弄,软硬皆不吃,还给他甩脸子看,时日久长,他非但不腻,反愈难放下情怀,这时见平日退避三舍的人儿愿于其共乘,顿时喜不自胜,恰马车一颠,顺手扶他腰肢,握得满掌柔软,滋味难喻,不由身骨酥了半边,冯春心有急未曾多留意,只撇开他往边坐了,伸长颈朝车夫道:“去花满楼。”
张少庭笑道:“花满楼有甚好,皆是胭脂俗粉,我们不妨去长春院听倌儿吃酒唱曲、闹个尽兴。”
冯春瞪他一眼,似笑非笑:“我就要去花满楼,你把我放到门口即可。”
一缕春风从帘缝吹进,吹得她鬓梢乌发轻动,一身樱草色直裰,张少庭看得两眼放光,只觉冯春俊美非常,后编了《桂枝儿》在长春院弹唱:
少年郎,真个千金难换,模样怎生的妙,类汉室有董贤,似晋时有卫玠,唇齿喷香胜荀令,声若萧管赛秦青,就使为你盗了嫦娥的不死药,夺了织女的七彩锦,拐了许飞琼的双明珠,抢了琼霄仙的金蛟剪,也不及我满腔情深。
他拍掌笑道:“为了好兄弟,哥破例一回又何妨!”冯春早知他对自己图谋不轨,但花满楼那样藏污纳垢的去处,单枪匹马前去胜算难断,有张少庭陪随,虽是与虎谋皮,但心底终安定不少。不由朝他淡淡一笑,张少庭岂会错过,涎脸迎上:“春弟,我......”
冯春却把头扭向车窗,不搭理他了。
马车到门口停驻间,早有护院进去通传,虔婆迎出来给张少庭他二人见礼,殷勤地问:“是什么风把两位爷吹来了?”
“东西南北风。”张少庭扔给她一锭元宝,说道:“我要最好的酒菜、最绝色的姐儿来唱曲坐陪。”
虔婆攥着银子应声称是,眉开眼笑把他们往门里引,冯春一直未吭声,却不落痕迹的东张西顾,但见得门内有壁,壁绕有径,径曲有桥,桥过有竹,竹尽现房,窗明几净,一轴山水挂墙,一瓶鲜花浸水,一笼彩雀吟歌,一炉沉水喷香,不似进了妓馆,倒像入了大户闺阁。
十样茶果陆续摆桌,姐儿抱起月琴弹唱,却是一般,忽闻临房歌声传来,缱绻婉约,好不动听,张少庭再打量陪坐姿色也甚平庸,道:“你这虔婆是不知我是何许人么?”虔婆忙回话:“岂会不知!”
见张少庭冷笑不语,她心领神会,压低嗓道:“临房坐的是京城来的官家爷,陪随的人物亦非富即贵,令尊也在其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