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入这大越朝,只想做两件事。”庚质认真的道,神情中带着一丝雄壮。
“老夫要劝谏胡雪亭走正道,心怀仁义。胡雪亭不尚儒,不敬孔圣,不要紧!法家,墨家,都是显学,足以治世,而且这‘儒’当中还有多少孔圣的本意?扯下虚假的‘儒’字,以经得起天下考验的学问治世,天下之幸也。但仁义不是儒家之说,仁义是天下人的根本,重视天下百姓的性命是君王应有之义,老夫当不惜以性命劝诫胡雪亭少做杀孽。”
杨恭仁点头,这点其实没什么难度。胡雪亭既然能轻徭役,薄赋税,以人为本,藏富于民,这杀戮定然只是一时的愤怒和手段而已,劝她少杀人技术难度就是零。
“老夫第二件事,是客观公正的记录历史。”庚质严肃的道。
“胡雪亭反叛大随,就是反叛大随;胡雪亭屠戮了关中几百万百姓,江西百万百姓,就是屠戮了数百万无辜。真相是什么,老夫就写什么。”太史令到了大随,职责早已是推演历数,记录天气的杂官,记录历史的责任已经交给了内史和外史。但庚质却要以最早的太史令的职责严格要求自己。
“君举必书!君王做了什么就记录什么,君王怎么做,就怎么记载,这是我史官的职责!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真实高于我等的生命。”庚质笑着,笑容中却带着骄傲和悲壮。
“当年齐国权臣崔杼弑君,齐国太史公如实在史册上写了‘崔杼弑其君’五个字,被崔杼杀了。太史公的两个弟弟太史仲和太史叔再写历史,又是崔杼弑其君’,也被崔杼杀了。太史公的第三个弟弟太史季拿起纸笔,崔杼警告他,‘你三个哥哥都死了,你难道不怕死吗?你还是按我的要求,把庄公之死写成暴病而死。’太史季回答,‘据事直书,是史官的职责,失职求生,不如去死。你弑君迟早会被大家知道的,我即使不写,也掩盖不了你的罪责,反而成为千古笑柄。’”庚质说着这个耳熟能详的故事,杨恭仁默默的听着,庚质就是庚质啊,一点弯都不肯拐。
“……崔杼无话可说,只得放了太史季,太史季出来后遇到南史氏带着弟子执简而来,‘头可断,血可流,历史不能篡改,你死了,有我南史氏,我死了,有我的弟子,我的弟子死了,还有更多的史官。”庚质述说故事的声音越来越严肃。他转头看杨恭仁,道:“我庚质其他本事没有,这脑袋还是有的,岂可让前辈史官贤达独美?老夫是定然要在史书上记载‘胡雪亭屠戮百姓’,‘胡雪亭叛随’的,哪怕老夫的人头挂在了胡雪亭的人头宫中,那也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
杨恭仁默默的看着庚质,举起了酒杯敬他,一饮而尽,心中只在想着,为何有如此气节的庚质却要投靠了胡雪亭呢?大随明明有如此贤达在朝,为何就灭了呢?他想到了杨恕和高颖,心中唯有叹息。杨恕死,高颖叛,如此举世皆知的大臣都没有好下场,这大随能够不灭亡吗?
“我杨家窃国,理应如此,嘿嘿。”杨恭仁又是举起一杯酒,一口气倒入了喉咙,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