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越来越急,眼睛有些睁不开了,贺兰浑胡乱抹了一把,指头缝里看见马车离悬崖越来越近,山崖上的土石似在松动,似乎下一刻就要滚下来,贺兰浑大吼一声:“别过来!”
马车停住,那个熟悉的声音惊疑着响了起来:“大郎?”
贺兰浑一跃来到近前,车门开了,他看见了阔别十几年的,父亲的脸。
手抖起来,嘴唇也抖着,声音有些不成调子:“阿耶?”
明知道一切都是幻象,明知道父亲已经死了,然而此时相见,却如此让人沉沦。
“大郎?”车里的贺兰光远同样是惊讶,倾着身子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找出当年那个五岁孩童的模样,“你怎么这么大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兰浑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侥幸,也许这不是幻象,也许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父亲还活着,而他只是无意中闯进了那个世界。
凌乱的思绪中他拦在车前:“不能再走,前面危险。”
“危险?”
贺兰光远探身出来张望前方,雨水很大,霎时湿了他的衣服双肩,贺兰浑举着手,竭力给他挡着:“阿耶,那边山石滑坡了。”
几乎与此同时,哗啦一声,一大片泥土夹着石头滚下来,拉车的马受了惊,嘶叫着想要蹿开,贺兰浑一把抓住缰绳,攥得骨节发白,浑身的力气都搭了进去,马匹叫着跳着,慢慢归于平静,车子没有往悬崖去,父亲还好端端地在他面前。
胸腔肿胀着,眼睛也是,无数次假想中发生过的情形,此时此刻,他终于做到了,他拦住了父亲的马车。
然而心里一丝苍凉慢慢涌起,都是假的,都是幻象,时光不可能倒流,那所谓的另一个世界也太过缥缈,这里只是阴隐山,他亦无力穿越时间,去阻挡已经发生的一切。
“看你,都淋湿了。”贺兰光远撑开伞,探身出来遮在他头上,他目光透着慈爱,擦去他满眼的雨水,“下这么大雨不要乱跑,很危险,阿耶能应付。”
这口吻,分明还是十几年前对着那个五岁孩童的模样。贺兰浑有一刹那痛恨自己的清醒,假如他能再糊涂些,眼下也就能好好享受这片刻的温情。
“贺兰浑,”身后的雨声有片刻缭乱,纪长清掠到了近前,“那是假的。”
是假的,他也知道是假的,他又盼望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贺兰浑没有回头,低眉看着贺兰光远:“阿耶,前面太危险,回去吧。”
贺兰光远看向他身后的纪长清,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是谁,大郎的心上人?”
“是,”欢喜与苦涩交缠,贺兰浑回头,握住纪长清的手,“她是我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