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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又想起武三娘那间昏暗狭小透不进日光的屋子, 想起她枯黄憔悴奄奄一息的脸, 高高隆起的肚腹仿佛独立于身体之外,贪婪地吸收着她仅存的生气。

贺兰浑说, 王家之所以如此待武三娘,是因为她怀的是五通的血脉, 他们要让她自生自灭,免得此事传扬出去丢了他们的体面,然而五通分明又是王家招来, 五通□□之时, 王家必定默许, 到这时候, 王家却又厌弃她丢脸。

而武家在武三娘回去求救时紧锁大门, 贺兰浑说,也是因为武三娘丢了他们的体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武三娘已经是王家的人, 擅自逃回娘家就是不守妇道, 对于武家那些男人来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

性命不是他们的,他们倒是看得很轻。

纪长清忽地睁开眼睛,有片刻的疑惑。

她的心境从来都是古井无波,师父说过,她天生无法感受人世间的情感,无喜无怒无悲,此为道心,于修行之事大有裨益,然而这些天以来,她能感觉到自己心绪的浮动,譬如此刻,她为武三娘的遭遇感到不平,这是前所未有的。

纪长清拿起水勺,慢慢往身上泼洒着温热的泉水,回想这些天的异常之处。从前她总是独来独往,是以心境越发清冷,这些天日日纠缠在红尘俗事中,又跟贺兰浑走得太近,透过他看到太多听到太多,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才心绪浮动。

她只是一介女冠,捉妖尚可,红尘之苦,她亦无法帮这些人超脱。

纪长清放下水勺,拿过池边放着的布巾正要擦身时,听见门外极轻的脚步声,贺兰浑来了。

纪长清坐起在池沿上,听见脚步声在门口处停住,贺兰浑停在那里,半晌没有做声。

纪长清擦着胳膊上的水珠,温泉水滑,此刻全身泡得透了,暖洋洋的有些懒意,她平素并不在意这些俗世的享受,但若是有,她也并不会推辞,道法自然,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胳膊很快擦干,柔软的布巾顺着脖颈慢慢向下,纪长清想起似乎谁说过,贺兰浑很有钱,进了这处宅院后的所见所闻,他的确是豪富,这间数丈方圆的浴房,这天然引来的温泉水,寒冷时节能如此享受,果然是有钱的好处。

门外依旧没有动静,纪长清便也不理会,哗啦一声站起来,水珠纷乱着从肌肤上落下,随即听见贺兰浑微带着喑哑的声音:“道长。”

纪长清嗯了一声,听见他问:“我能进来吗?”

纪长清很快擦干身子,拿过架上放着的里衣:“不能。”

门外传来低低的笑声,贺兰浑在笑:“跟我就不必见外了,咱俩谁跟谁呀。”

这是见外吗?他好像总有许多歪理。纪长清穿上里衣,极细软的料子,穿在身上毫无分量,软而滑地贴着肌肤,浅白的颜色,领口一粒朱红纽子,异样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