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的那几个月,蒋政府败退,飞往台湾,临走抢运了中央、中国两行国库里的黄金和美钞。
那几年,中行香港分行的业务做得很好,资产已经有港币六千多万,自然也被他们打算好了,电报一封封地追过来,下令郑经理立即停业清算,带着所有行产赴台。
但郑经理没有回复,只作不知。隔了一阵,那边干脆派了代表过来商谈。
郑经理推搪,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推到后来,行里收到夹了刀片的匿名信,罗便臣道宿舍门口有陌生人守着,看见行员出来,就一路跟在后面。
这作派和手法,钟欣愉是熟悉的,她一直知道香港也有军统的站点。
形势到了这个地步,郑经理干脆关照家里人放了消息出去,说他突发急病,住进了英国人的医院。其实却在办公室搭了一张行军床,每天锁着门,通过电话办公,召集董事开会,抢着时间把行里的钱散出去。
全行上下只有几个人知道实情,钟欣愉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最不惹眼的一个。
在别人眼中,她是个三十好几岁的女人,有家有口,还大着肚子,每天由先生开着车接送上下班。但他们不知道,她其实是在执行董事会的决议。
先是筹建中行大厦,在中环德辅道买下一块地皮,立即与打样行签好设计和建筑合同,建材、设备一样样采购起来,全部用的现金。
行里剩余的资金即刻放贷给在港的中资企业,其中最多的,就是内战那几年设备原料滞留,借机开起来的纺织工厂,这时候已经发展到了 100 万枚纱锭的规模。
那一阵,她白天在银行上班,夜里和林翼出去交际,打牌,吃饭,跳舞。去见侨领,见那些在香港开厂的华商,聘律师,起文书,外面人看着,也只当是她陪着先生谈书画方面的生意。
等到全部办妥,郑经理的“病”才好了,出来见台湾派来的代表,把地契、合同、账册,全套摊在桌上,实话实说,钱都花完了,行里账上没现金。此时非要他去台湾,便是一系列的官司,牵连到的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利益,港英当局大概第一个不答应。代表也知道没有办法,只得作罢,离开香港回台湾去了。
这件事过后不久,钟欣愉便进了医院,第二次分娩。这回是个女孩,起名阿时。
休完产假,她再回去上班。行里人都知道了,说你先生怎么同意的太冒风险了。
她只是笑着,说自己其实也就跑了几趟腿,实在不算什么。
同事以为她不懂,给她解释,说虽然港英当局对华人带枪限制极严,但本地也是有帮派的,什么都能搞到。你们这么做,其实就是在赌台湾方面敢不敢公然下手。
但她仍旧笑着,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