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行替他梳头挽发,一行絮叨起家长里短的事情,“听见徐姑子讲,虞露浓送了信回家,说是九月要回家去,别的多余话,一句也没提起。柏家四娘昨日往家来坐了半晌,说是柏老爷那天去河上,淋了一身雨,归家就病了两日。周大官人想往扬州去,托我写信给元太太,我又不会写字,晴芳也是有限,认是认得些,就是不会写,又不好叫她汉子写。还是素心,瞧不出来,那丫头倒会写些字。”
席泠刚洗过澡,浑身清爽,懒洋洋地阖着眼听,一贯地不搭腔。
却听她倏地惊乍起来,“哎唷,说起素心嚜,也该嫁人的年纪了。她不是有老子哥哥?家里的小厮她瞧不上,我想着,倘或咱们家抄不着,落后干脆送还她老子哥哥去,叫他们去给她配人家,好坏,与咱们无干。”
“家里的事,随你去发落吧。”
髻发束起来,席泠将她拉到怀里来,腿上一颠,真是重了几两肉。细细瞧她,目欺秋水,腮粉颊艳,面皮也比从前还嫩上几分。他捏捏那片腮,笑着调侃,“我看你真是不挂心我,这脸上红光满面的,不知在家吃了什么好的。”
“是么?”箫娘倒不曾留心,日日对着镜子,还是那副面容。她抬起手背蹭蹭面颊,抬眉剜他一眼,“你这话,难道我日日以泪洗面,吃不下睡不着,你就高兴了?”
“那就更不好了。”没有他,她也是能吃能睡能过日子,这倒令席泠十分心安。他沉默着带笑,背欹在墙上,歪着眼只顾意昏昏地看着她。
看得箫娘心生缱.绻,伏在他胸怀里,低低咕哝,“你什么日子才能回家啊?”
“不知道。”他干脆地答,拨弄她的珍珠珥珰,“现在不是也日日能见着么?”
“怎么能一样呢?”箫娘嗔怪一眼。
席泠稍稍欹正了背,端正起来,放她下去,“我算了算,大约就这两日,旨意就该送到南京了。”
箫娘心里激荡一番,可旋到石床上去坐,翻过脸来,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色,只把眉黛轻攒,“那这样讲,我就该在家收拾箱笼了,省得抄检起来乱哄哄的。不在咱们名下的田契地契,我都交给何小官人替我暂且搁着。我原想交给徐姑子,可那姑子,到底心贪,我只怕出什么岔子,何小官人咱们是最最放心的。抄了房子,我就先到柏家小住几日,柏家娘儿们多,不怕人说闲话。等何小官人替我寻着房子了,再搬过去。”
这些个家长里短的打算席泠不如她想得细致,点着头,“你想得周到。”
他们像说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话,箫娘尽量平和,可临到头,那多番忍耐的心里冷不丁地拍起些浪花,把腿儿一抻,“我可告诉你,我不管,你要是给押到北京去砍头,我就不寻房子了,我跟着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