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娘受惊不小,瞠目结舌,“疯症?几时的事情呀?我真是半点风也没听到!”
“听说是元宵那夜发的疯,突然闹起来,三五个丫头擒她不住,拿着刀,要四处杀人!请了十几位大夫去瞧,连南直隶太医署的御医都请了去,硬是没瞧好!出了正月,这事情就传得人尽皆知,偏你傻呵呵的没听过。”
箫娘还兜着下巴,痴痴地追问:“为什么疯的啊?”
“为什么?真正是一桩说不出口的大新闻!”越是难出口,云太太说得越起劲,带着一抿隐晦的、霪气的笑,“听说这个辛玉台小姐,为了讨汉子欢心,往秦淮河请了个千帆历练的老鸨子往娘家去。学了些,呀、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霪.乱手段,荡.妇似的,摸到汉子床上,把他床底下的夜壶扔了,跪在底下,张着嘴,要做个活夜壶。”
箫娘的额心紧蹙,有些不大信,“玉姐做得出来这种事?”
“怎么就做不出来?她是多大个体面人物?听说,当夜汉子还是歇到别处去了。”
她讲得绘声绘色,倒不像“听说”,仿佛活见过那副场面似的。箫娘却有些难想象,心高气傲娇滴滴的辛玉台跪在仇九晋面前,要为他做那牲口似的勾当。
她甚至不能想象辛玉台的面目,好似从未认得过她。
元太太将满厅上珠光相映的女眷们睃一眼,几分幸灾乐祸,“这时节,只怕这里头没一个不晓得这件事的。到底也个是县令家的千金小姐,这样伤体面的事情叫人议论,她的脸皮还搁得住?听说是为这个,起先哭了几日,茶饭不吃,关在屋里不敢见人,没几日,就听见说患了个失心疯。”
始末听完,箫娘不知是喜是忧,只觉脑子里一霎空荡荡,一霎又挤满玉台那张高台的粉面。俄延半晌,才摇头嗟叹,声音显得无奈又无情,“啧啧啧、就为了这屁大点的事情,哪里值得呀?”
“你瞧着是屁大的事情,人家只当是天塌下来一般。打小捧着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小姐,成了个‘霪.妇’,哪受得了南京城这些官太太们的白眼?”
箫娘打眼一睃,那些个熠熠生辉的妇人交头接耳,唇角闪过嘲弄,谈笑打趣中,好似真泄出个“荡.妇”“下.贱”之类的字眼……
伴着嘻嘻咯咯的嗤笑声,那个眼漏霪.邪的讥讽,这个眼含露骨的轻蔑,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穿透杳杳云层、锦帘银屏,嘀嘀咕咕响在玉台耳畔。
空荡荡的屋子里、帐子里、廊底下……到处在闹哄哄地谈论她,当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笑话,加以几番点缀,说成一段传奇。
一扭头,那蒙着微尘的镜中,是她自己脸,是高洁倨傲的另一个玉台,吊着眼梢露出乜兮兮的目光,唇上磨一磨,似乎在说:“下.贱.货。”
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谁还能瞧得上呢?玉台抖着肩笑一笑,所有的期盼与希冀都从眼眶里抖出来,自尊与高贵也都覆灭,只剩个惨淡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