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娘撤回腰来,把虚无的手捧着望一望。别说这一阵乱画她没瞧清,就是实实在在的字她也不认得,心里止不住低头,又矮人一等。
面上却渐渐把腰杆提起,强打起一股清高来,“我叫乌空水,也是李白的诗,宝镜似空水,落花如风吹。”
露浓乍喜,“嫂子读过书?”
晴光落一丝在箫娘眼梢,她半低着脸,把手心揉一揉,“不曾读过。”
“那怎的晓得这一句?”
待要答,老夫人屋里打发来个丫头,请徐姑子过去屋子说话。徐姑子合十去了,屋里剩得千金万金个小姐与那四五个衣衫曳彩的丫头。
箫娘愈发把一架骨头无处放,只觉自家不该是坐在榻上这个,倒该是外头扫洗跑腿的,很是有些不自在,不由得把骨头往脖子里缩一缩,“我们泠哥儿告诉的,他好学问哩。”
提起席泠,仿佛是她的底气,又把骨头稍稍舒展了。露浓却蓦地把一颗心提起,又不好过分打听个陌生男人,只乔作无意地点头,“听说过,好像席大人如今在上元县任县丞?嫂子有福。”
“才是个县丞,哪比贵家?”
露浓心内几分急,先就替席泠辩白起来,“如何不能比?我们不过是托赖祖宗的福。我有个弟弟,如今还闲混着,祖父说要先叫他自家去科举入仕,实在不成,才讨个荫封。呵,要靠他自家,不知几辈子才能出息。不似你家泠官人,自己挣功名自己谋前程,男人就当是这样才算出息呢。”
“哟,可不敢当。”箫娘嘴上客气,心里可算得意了一回,忙把那些个巾子呈上来,摊在手上给露浓瞧,“姑娘瞧瞧入不入得眼?我做得不好,闲混口饭吃,姑娘倘或不中意,只管实话说,不要同我讲客气。”
露浓不曾细看,稍稍睨两眼,使丫头收了,“我不大懂针线活计,瞧着都好。我心里呢是想嫂子常来与我说话,我才到南京一二年,不认得几个朋友,嫂子常在门户里走跳,那些个年轻的小姐奶奶,请引到我家来说说笑笑,大家热闹才有趣。可我又奇,泠官人如今做着官,嫂子怎的还忙这些?在家享福不好?”
话头又挑回席泠身上,箫娘未察觉,挥挥绢子,“嗨,穷呆着做什么呢?各处走走长长见识也好呀。”
露浓还待探听些席泠的事,又羞于启齿,到底罢了,转问起些别的事情。
到午晌招呼箫娘吃饭,陆陆续续的见丫头提着四五个食盒进来,摆了满当当一桌子珍馐。箫娘暗暗数,七八样菜,鸡鸭鹅不在话下,又有整只的螃蟹,黄澄澄地摆在盘内,还点缀时令着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