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仇九晋外出游历,我在仇家照常唱戏。他娘从前就有些厌烦我们这些学戏的女孩子,偏过两月,我查出有了身子。他又正在议亲,他娘只怕我耽误他的婚姻,索性将我坠了胎。还说仇九晋早厌了我了,又不好做那薄情郎,才借故躲出去,留我在家里,凭她处置。这就将我卖了那姓吴的。”
席泠脱口而出,“疼不疼?”
她把锥心刺骨的往事讲得格外简洁,叫他一问,她背着他笑了,“好生奇怪,刚想起来就心口疼的,说出来,却又不觉得什么。……或许是仇九晋回来,那些误会没了,也就不疼了。”
席泠心里却有些隐隐作痛,他想去搂她消瘦的肩,但在听到“仇九晋”三字时,将挪上前的半步又收回。
她说起仇九晋,已经不像含着百年的冤愤了,甚至还带着隐隐雀跃。或许有情人间心心相证,没什么误会怨恨不能消解。
而席泠,他也说不清他此刻的心境,大约她只是暂时栖困在这筚院里的莺,低墙矮树留不住她。
露凉烟淡,银河清淡,夜空红粉飘零,箫娘仰头望着,好像过去的仇怨也随烟逝,她耿耿于怀很久的,似乎因为仇九晋的归来,已经淡却了。
她自顾笑一笑,比及转过背来,席泠已进了门内。她稍稍诧异,在后穷追,“我话还没讲完呢你就走!”
席泠头也不回,打帘子进了卧房,往床上行去,“你不是已经不疼了么?还有什么好讲?”
“是你要问我!”箫娘空在后头跺脚,跺得那副珍珠坠珥跌跌荡荡,“你这个人,要问,又不听人讲完,气得人脑仁疼!”
她一赌气,就着席泠的床沿坐下。
席泠倒在枕上,将压在她屁股底下的衣袂拽出来,歪着脸瞧一眼她气得鼓囊囊的腮,又忽生不忍,“那你说,我听着。”
两帐间,灯烛安稳,箫娘面朝窗户,翻着眼皮笑了一笑,立时又敛了,含嗔带怨地别来脸把他剜一眼,“你此刻想听,我还不说了呢!哼,人家揭了伤疤当故事一般说给你听,你还不乐意了。”
席泠枕着胳膊莞尔,“去睡吧,明日你许我二两银子,我往铺子里打支钗赔给你。”
箫娘两眼铮亮,一霎提起精神,“打一支细细的,不要那粗粗笨笨的,不好看,就跟老婆子戴的一般。要朵荷花苞样式,还没开那种,细细的一支,缠在簪头上,你懂不懂?”
“懂,惟有绿荷映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