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梅茫然的看着律师,好一会儿才说道:“俏俏说,做我的女儿太苦了,要是有下辈子她再不想给我当闺女。”
律师是陈俏生前好友,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俏很少说家里事,只有一次喝多了酒在那里抱着她哭,“我想读书啊,可她不让我继续读了,我哥结婚他们掏光家底给他娶媳妇买房子,到了我就一毛钱都不出。我现在就想着,赶紧把我的房贷还清,趁着我还年轻还有学习的能力,我去读博。”
罗梅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干嚎着,“可女人不都这样吗?我也是吃了一辈子的苦熬过来的呀。”
她的大半辈子,都是苦水。
村里人都说她公婆明事理。
可这么好的公公婆婆把长辈丢下在外面过日子,让罗梅他们赡养老人从不给一分钱的补贴。
村里人还说她命好有闺女给养老。
可他们怎么不说,儿子儿媳妇卸磨杀驴瞧着她带不动孩子了就把她赶出门去?
陈俏说她累了,不想再这么辛苦。
可女人就是苦啊。
要是她有选择,要是能重活一世,她想她不会再生二胎,这样俏俏就不用跟着她吃苦了,说不定还能投胎到好人家。
罗梅起身,耳边却是那律师尖锐的声音,“阿姨您怎么了?我喊救护车,您别吓我啊。”
……
罗梅醒来的时候,她听到大铁床咯吱响了一声。
那是结婚的时候,她爹请人给打得铁架子床,配套还有六把铁框架椅子,结婚的时候喜庆,椅子上面刷了一层成红漆。
这一套陪嫁用了近三十年,到拆迁的时候才被丢掉。
怎么会梦到大铁床?
是不是还会再看到俏俏?
罗梅想起来,小时候俏俏跟她哥哥在床上打架,结果两人蹦蹦跳跳的,把铺在铁架子床上的木板给踩断了。
兄妹俩从床上掉下去,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晚上罗梅睡觉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拉着儿子揍了一顿又忙着补床。
那时候孩子小,逢年过节能吃块红烧肉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却在小乡村里错过了国家发展最快的时候,等陈俏再想努力赶上时,付出的代价却是……
“妈,尿尿。”
童稚的声音让罗梅愣了下,她这才注意到身边还躺着个半大的孩子。
这会儿正扯着她的胳膊,眯着眼一脸慌张。
那是快尿床了的表情。
罗梅恍惚了下,等闻到那尿骚味时,她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如梦方醒。
这不是梦。
她竟然真的重活一世。
墙上挂着的手撕挂历已经撕到了九月底。
硕大的阿拉伯数字29上面是小小的1991,辛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