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甍帝声嘶力竭道:“六郎,我来见你了,六郎……”
此时此刻,我没有告诉她,其实徐楷不是我杀的,是他杀了自己。他临死之前,盼着与她永不相见。
一捧镌刻精致的金丸忽然撒到大殿内!
四下并未来人,也无声响。原来是金瓯殿的地板被人掀开了!
洒金丸的帝姬,正是从前逐金丸的假娘。
帝姬还是穿着那一身承载屈辱的假娘的红袍,右手紧紧握着沙狐弯刀,这是楼兰帝姬神一样的武器。她早已毁去的五官漾出无所不在的笑容,半似恶鬼,半似神佛。
我抬手击飞落在身上的火光,笑望帝姬:“其实我早该想到,你就是阿塔瑟。”
嫡姐则眸光沉沉地望着她,仿佛是在欣赏她草蛇灰线的埋伏与割肉喂鹰(1)气魄。
帝姬笑得诡异:“奴婢,见过两位高媛。”
我轻声问:“是谁毁掉你的皮囊?”
帝姬平静地说:“我。”
阿塔瑟是我所见的最狠的女人,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我想起旧日曾见的楼兰帝姬画像,她曾拥有神女般的美貌,她的五官是造物主的恩赐,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沉醉。
为了向中原复仇,她亲自毁掉好皮囊,毫不留情地烫坏全身肌肤,焚烧牡丹一样的容颜,烫坏自己浅碧色的眼眸。唯恐被人分辨出身份,她的眼睛被自己熏得半瞎,只留下一条缝。
嫡姐握紧了金错刀,她言语间带着惋惜之意,仿佛在与知己叙旧:“只是为了复仇吗?”
阿塔瑟痛痛快快地笑了起来:“是。自从你与龙家铁骑踏过琥珀泉,将孔雀城焚烧殆尽,使楼兰子民血流成河,我存在的意义,便是今日火焚鄞都。”
我崇敬望着她:“所以你成了沙蛇的王?”
阿塔瑟阖起眼睛,她在回忆过往:“火焚孔雀城那一年,我才十五岁,刚刚与心爱的少年交换额饰,他成了我的未婚夫。”她紧紧握着沙狐弯刀,久不见血的刀刃滴上她的眼泪,“你们杀死了我的父母,夺取了楼兰的水草与牛羊,眼下楼兰的女王,只是你们中原人的提线傀儡!而我心爱的少年,被中原兵卒轮流侮辱后,拖死在了马背上!”
元甍帝带着与爱人重逢的希望烧死在了金瓯殿,与大顺江山共存亡。星月灿烂下,满目琉璃似的金红火海,早已分不清前朝后宫,玉殿华台。我、嫡姐、帝姬三人使出轻功,躲避着四处飞舞的火星。
遍地都是宫娥与侍君的残骸,我抬眼望去,犹可见碎玉半痕、金环一爿。
我收起机关纸伞,指尖触摸着细腻的蝙蝠骨:“你知道,沙蛇为何名唤沙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