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宦娘在几尺之外搭好圆靶,我拉开长弓道:“殿下,臣女先给殿下示范姿势。”
“可别——”赵福柔一挥手,饶有兴趣道,“那什么,画屏说你可飞箭千里之外,你给本殿飞一个看看!”
我伸手,便有宦娘躬身捧来羽箭。我将羽箭装在九亭连弩上,往檐角射来。“嗖”一声,羽箭飞出甚远,精准射下宫阙滴水檐下的风铃。
赵福柔看得踌躇满志,抓过长弓,夸口道:“本殿也行!”随后她插过羽箭,预备大展身手。
冷画屏登时拦住她,惊道:“殿下不可!殿下不可!”
赵福柔眨着圆圆的眸子:“怎么啦?”
冷画屏为难地指了指箭头:“反了。殿下,您拿反了!这一箭倘若射出去,您便是自戕!”
赵福柔:“……”
垇鹿苑内有许久尴尬的寂静,赵福柔挫败地扔了长弓羽箭,跌坐在长案后,叹道:“骑射太难了,今儿先不学骑射了。好,就这么定了,本殿还要看奏章呢。”
狸奴不知从哪里探出来,她恭敬地向储姬行礼:“哎哟,奴婢正等您这句话呐。银耳,雪莲,把奏章给殿下捧上去。”
她身后跟着两个红袄小宦娘,怀里抱着堆积如山的奏章。一得了命令,都送到储姬案前。
赵福柔“嗷”地一声跳起来,仿佛那些明黄封皮的奏章是断肠毒物。她后退几步:“不不不……本殿今日身子不妥,看不了奏章!拿走!都拿走!”
狸奴笑盈盈道:“殿下,别呀。陛下亲口说,您今儿若是批不完这些奏章,可不许用晚膳,也不许安寝,直到批完为止。”
赵福柔可怜兮兮地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扔出一本奏章泄愤:“我连字儿都认不全,你让我看这个?姑姑,你弄死我得了。”
狸奴摇摇头,声音嘶哑:“奴婢亦是奉命行事,殿下莫要为难。”
赵福柔怔忪须臾,忽然开窍似的,起身将金丝锦案布掀起来,又把身上的金钗、璎珞、玉佩、翠钿卷包儿收起来,抱起包袱往外闯:“这储姬我不当了!这活罪我不受了!我要出宫!回木樨镇!再也不来这儿啦!”
眼见储姬动怒,东宫的宦娘小厮皆乌压压跪了满地,口称殿下息怒。
守在垇鹿苑的金吾卫如何肯放她出去,赵福柔一靠近,她们便列开刀戟阻拦,高声道:“殿下止步。”
赵福柔左闯右闯,活像关在金丝笼里的囚鸟。最后她竟如市井泼夫般坐在地上,拍一下大腿,哭丧一声:“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啊,你们要折磨死我!啊,我要回木樨镇!呜呜呜!”
我回想起,初回宫中时,赵福柔被泼天富贵所惊艳,何其欢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眼下她却被这富贵带来的责任所累,痛苦不已。
正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人不配财,必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