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在侧的丫鬟道:“阁主,您有伤在身,太医说了,不可忧思过度。”
生死之际,戚香鲤的神情竟无比淡然:“本媛与‘沙蛇’对峙多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本媛知道,此毒无解。”
我关切道:“阁主是国之栋梁,您更须保养身子!”
戚香鲤竟望了我许久,不似旁的女子,她看我的眼神里没有惊艳,只有深深的感怀之意。半晌,戚香鲤沉声道:“从前本媛以为,此生还有几十年与寻筝冰释前嫌,唱一回母女情深。没想到,来不及了。”她饱经沧桑的眉眼泛上异样的神采,“这辈子,我想听寻筝唤一声‘娘’。只一声便好。”
窗外映入烟青色的日晖,照在濒死的名臣身上。
我颔首道:“阁主放心,晚辈定替阁主向寻筝——”
她却打断我的话,摇头道:“不,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我知道自己不配,你不必说。”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戚香鲤这铁骨铮铮的武臣,在弥留之际,仍不肯向亲生女儿讨一句“娘”。
我离去时,路过凌烟阁的正殿戾刀堂,见寻嫣端坐中央,替亲娘处理阁中纷繁冗杂的事务,她一封一封的密函查阅,看势洞若观火,行事外圆内方,凌烟阁上下无不敬服。
我立在戾刀堂外的兽面墙下,缓缓躬身:“鹤之,见过大小姐。”
寻嫣将指尖一封密函搁在香案上,起身走到我身边,似叹非叹:“你来了。”
抬眼望去,寻嫣亦是高髻华裳,雍容贵丽,也许几十年后,又是一代名臣,又是一个戚香鲤。
寻嫣含笑望我,她眸中分明有担忧母亲而泛起的郁结。她不由自主欲伸手抚我面颊,我却后退一步,避开了。
再相见,相对无言而已。
“对不住,我失礼了。”寻嫣退到滴水檐下,一副谦谦淑女的模样,“你还好吗?”
我颔首:“鹤之一切都好。”言罢告退,不与她多言。
回到府中时,你姿态不羁地倚在长檐上,怀抱金错刀,仿佛在看鄞都霞红溶金的落日。落日的酡红残影描在你身上,描出美艳女侠的半面红妆。
你有心事。
我扶着腰坐在塘边圆凳上,轻声道:“今日我去见戚阁主,她提到了你。”
你一言不发,但形状姣好的菱唇微微抿起。
我温柔道:“戚阁主说,她此生再无别愿,唯一的愿望,是听你唤她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