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宫女通禀,道陛下驾到。我与满殿侍从皆跪地行礼,迎接九五之尊,唯独舅舅百无聊赖地坐在原地,恍若未闻,一颦一笑都写着“恃宠而骄”。
他这般放肆,赵嘉宁也不动气,反而走上前去讨他欢喜:“朕让你的侄子入宫作陪,六郎见了家人,也该不生朕的气了罢?”
舅舅亲自扶我起来,挑了挑眉,刻薄一笑:“妻主打的好算盘!”
有道是,所谓美人,宜喜宜嗔。舅舅笑得刻薄时,也另有一番灵动的风华绝代。
宦娘狸奴赔笑道:“哎哟,为了顺贵君千岁气儿,陛下昨儿都不曾安寝!”
狸奴笑得谄媚,脸上丑陋的伤痕纠结起来,连眼睛都寻不到,她已失去了人形,让我想起话本中的妖孽。
听她的嗓音,这女子年纪应当不到而立,尚且年轻。倘若不曾毁容,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赵嘉宁勾一勾舅舅的下巴,戏谑道:“你再生妻主的气,妻主可要亲你了!”
舅舅反手打了一下陛下的手背,却又软倒了腰身,像一只疲倦的狐狸,倚在赵嘉宁怀中。赵嘉宁微微一笑,搁下素日套的翡翠扳指,轻抚舅舅的面颊。二人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我不便留在此处,起身福一福身,由松烟扶着退到十二扇秋香色锦绣屏风之后。尽管走出数尺,犹可听到帝王与宠君的调笑声。
便是这一日,舅舅服侍罢君王,与我说起他过往的三两旧事。
鄞都有海氏、徐氏、赵氏、段氏四大世家,势力深厚,盘根错节,人才辈出。海氏善文,赵氏掌权,段氏尚武,至于这徐家,频出美人。
十余年前,舅舅名动鄞都,被人称作“鄞都第一美人”。无数千金高媛暗动真心,带着庚帖聘礼去徐家求亲,想要将他娶回家中,一亲芳泽。
舅舅是姥姥的嫡子,自幼千娇万宠,无一事不顺意,无一人不奉承。无论是郡主县主之流,还是豪富千金之属,舅舅都瞧不上眼,不肯出嫁。
他看上的是当今君王。
舅舅一旦打定了主意,怎么都不肯更改。姥姥唯恐他入宫受委屈,不愿他去选秀,舅舅却肆无忌惮放出话来:除了九五之尊赵嘉宁,他谁都不嫁。
赵嘉宁在宫中便听闻这“鄞都第一美人”的倾慕,她一笑了之,觉得这徐家小郎君十分大胆,又起了些许兴趣,觉得充入后宫也无妨。
舅舅选秀那一日,正是桃花盛开的春三月。他穿了身赤红的广袖绫袍,以金线绣满龙凤云游纹,比暖融融的春光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