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寻嫣身边时,她把我养在朝暮楼;被你夺来后,又长长久久住在这三进三出的私宅里。
我像是一样瓷器,一件藏品,辗转在你们这些女人手中。
松烟和入墨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松烟都喜极而泣:“郎君!今日朝堂上,戚高媛给咱家平反了,咱家不曾贪污!主母和小姐们都是冤枉的!”
入墨激动道:“陛下已经下旨,让主母带着小姐回鄞都,咱们徐家要死而复生了!”
我惊道:“当真吗?哪个戚高媛?”
入墨回道:“与您住在这儿的戚高媛!奴才就说,高媛对您是真心的!”
松烟和入墨都是我的家生小厮,自我出生便侍奉在侧。后来随我入教坊司,随我吃了不少苦楚,却一直不离不弃。
我又惊又喜,伏在案几上落泪。十几年未见,也不知母亲身子如何,姐姐们娶上郎君不曾!
半个时候后,你从凌烟阁归来,脱下办差的墨蓝螭吻妆缎飞鱼服(2),解了雕铁臂缚,换了家常的短袄与马面裙。
玄黑绣金丝栾雀的马面裙衬得你英姿飒爽,妩媚入骨。
你抱膝笑道:“约莫下个月,我的婆母和姐姐们就能从契北回来了。走,我带你去做两身衣裳,穿得鲜艳些,莫让她们觉得我苛待了你。”
我惊愕地看着你,越发觉得看不透。你究竟是什么人?明明于江湖中长大,却深入朝堂也可翻云覆雨;明明胁迫□□于我,又处心积虑为徐家平反!
我缓缓抬眼,问:“你……徐家……”
当年徐家被内阁查出银钱账簿有纰漏,严访之下,挖出贪污的大罪名。陛下震怒,亲自下令抄家,用整整一载的世间将徐家的权势连根拔起。
你却用区区这么短的时日,便平反了!
你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在说一桩无关痛痒的闲事:“你再料想不到,徐家贪污,乃是在圣上的授意之下,内阁所诬赖的。你家是世家大族,倘若真的贪了银两,哪里那么容易被查出来?归根结底,国库空闲,老皇帝又自诩‘天女’,不好土匪似的明抢,便借势抄了你家,以充盈国库而已。”
沉吟片刻,你又冷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3)。都说皇帝是圣人,圣人却也不能免俗。”
闻言,我心中如凝冰雪。真相竟是如此!
倘若母亲和姐姐们当真贪了国家银两,我身入教坊司,便不怨怼,她们是我的骨肉至亲,我理当承担。
而她们是被设计,何其无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也被牵连至此,如何不怨!
一时急火攻心,我咳嗽几声,忽然失了力气,软软倒在案上。
你急忙将我抱在怀中,令松烟去请大夫。我握紧她的衣袖,凄声道:“为什么……为什么……”
我这十几年的屈辱,都成了笑话!
明明母亲在前朝忠心耿耿,舅舅在后宫小心事奉,只因徐家富可敌国,便被圣上如此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