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娘反击:“女学本也不是为她们而设。”
“那就是为穷苦女子而设?”三娘苦笑,“恒娘,你且回想一下,你十岁的时候,你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恒娘一怔。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盆又一盆混浊的洗衣水,一件又一件拧不干的衣服,不同的手递来的铜钱,一声又一声温婉的「多谢照顾」。
长不完的冻疮,剪不尽的茧子。不到头的寒冬,汗如浆的炎夏。
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思恍惚。
三娘的声音仍在耳畔轻响:“像翠姐儿,兰姐儿,九妹,每月出来挣钱,可交回两百文。一旦入学,不能赚钱且不说,束脩食宿,纸笔衣鞋,样样要钱。
再说,女子读完书又能做什么呢?男子十年寒窗,或可博个功名,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女子可有什么前途?又辛苦又没有好处,是以她们不肯去,也不肯送女儿去。”
宣永胜也点头:“你这个活动,若是说的贫苦男童入学之事,只怕大家还会反应更热烈些。”
恒娘下意识重复:“贫苦男童?贫苦?男童?”脑海中似有光亮一闪,仔细去思量,却又毫无痕迹。
摇摇头,放弃继续深思。轻声叹道:“再贫苦的家庭,男子都总比女子更容易一些。”
九妹写完字,双手捧了,恭恭敬敬地来找三娘点评。三娘指着几个字说好,又指另几个字,框架结构不好,或是比划不对。
恒娘默默看着她两人。等三娘评完,又摸着九妹脑袋夸了一番,九妹一扫沮丧之情,高高兴兴地捧了习作纸,准备回去时,恒娘忽然伸手拉住她。
“恒娘姐姐?”九妹回头,奇怪地看着眼睛发亮的恒娘。
恒娘深吸一口气,压住砰砰的心跳,沉声问道:“你那日说过,你的小伙伴们都想读书?”
“是呀。”九妹点点头,歪着脑袋。
这个样子的恒娘姐姐,眼睛亮得过分,有点叫人害怕呢。
“她们为什么想读书?”恒娘似乎没察觉到她的不安,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问。
“为什么?”九妹想了想,答道:“我也说不上来,大约就是,本来从小一起玩的同伴,到了这时候,很多男孩子去了学堂,回来会很神气地炫耀,他们学了什么字,背了什么诗。就连挨了先生的板子,也能拿来,在我们面前说嘴。”
“我们小姐妹可不服气啦,那些字,他们写给我们看,我们也能学会写。他们背的诗,只要跟我们说两遍,我们也会背,比他们背得又快又好。那些字,很好看,那些诗,也很好听,我们也很喜欢的。”
说到这里,小脸一皱,生起气来,“明明我们也可以做到的事情,可是爹娘先生,所有大人都说,你们是女孩子,学不好的,学不会的,学了也没用的。唉,恒娘姐姐,我们可真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