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荔枝膏,是她要离家去替人帮工了,在家害怕不肯去,我买来哄她吃的。她在这个世上活了十年,那是我这个做娘的,唯一一次给她买吃食。”
周家堂屋里一时再没人出声。
宣永胜躲在门边,借着里头透出的烛火,急急把最后几个字写上。
喘口气,直起弯了半天的老腰,活动下胳膊腿,顺便也晾一晾刚写满的几页纸。
月色如水,照着石头上那几页未干的墨迹。冷浸浸的光,黑沉沉的字,说不上金钩铁画,倒似是月下松冈,杂草丛生。
第65章 重回服膺斋
田埂上杂草压着秋霜, 白花花一层。送殡的人不多,稀稀拉拉十来个,将近一半是兰姐儿家人。
原本照兰姐儿爹的意思, 既是周家的钱没有讹到, 不如叫人把尸骨烧了,骨灰往汴河里一撒,就算完事。毕竟兰姐儿这算幼殇,不值当正经出葬。
兰姐儿娘却像是疯了一样, 任他怎么打骂,咬死不改口,一定要好好送兰姐儿下土,来世好投个全须全尾的好胎。
兰姐儿爹没办法, 要是真把这婆娘打死了,他怕是一辈子再没老婆。
只好胡乱买了副薄棺材, 去纸马铺买了几样最便宜的物事, 趁着天还没亮, 一早往城外埋去。
恒娘穿了双黑面布鞋,鞋底是她娘花了半个月纳的, 密密几层, 分外结实。
离城的路太远,鞋面和底子都被浓厚的霜露浸湿,虽是不停走着, 几个脚趾头也像是从脚上剥出去, 没什么知觉。
“薛姐姐, 你要是走得累了, 就扶着我的手,我替你撑着。”
兰姐儿的妹子叫做九妹, 还没正式起名字。长着嘟嘟嘴,黑黑眉毛,一张小小圆脸,与兰姐像足七八分,一路上紧紧挨在她身边。此时见她停下来,抬脚看自己鞋底,连忙乖巧说话。
恒娘从鞋底拔出一颗踩扁了的蒺藜,随手扔到草丛中。回头看着九妹,轻声问:“是你爹要你跟着我?”
九妹正是特别容易不好意思的年龄,被她一问,脸一红,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