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街上的辛家当铺里,朝奉在前头唱当估价,小伙计端着笑脸儿给大宗主顾奉茶。
后头花厅里却是一片肃杀。
此处掌柜姓铜,青州本地人士,长乎脸,细目豪眉,身量瘦高,瞧着像是个教书的先生,实则却是辛氏手下最器重的几个掌事之一。
这会儿,铜掌柜坐在圈椅上,神色冰冷,一目十行地翻看着手边的几本账簿。
那账本子许是有些年岁,靛青的封页斑驳的脱色。
页面揭过,映着外头天光,还能瞧见书虫被流动的风扬起,散发着一股股难闻的霉味。
香几的另一侧,坐着绸缎铺的宋掌柜,身材矮矮胖胖,瞧着一脸慈善模样,这会儿却耷耸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人。
“啪。”
账簿落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将宋掌柜吓得浑身哆嗦。
宋掌柜的媳妇是铜家的姑奶奶,他本就害怕他这个大舅兄,眼下自己有过,更是胆战心惊。
铜掌柜斜眼睖他一目,开口骂道:“好糊涂!你就拿这个去糊弄她?”
这上头烂账一笔添做一笔,连半点儿润色都没,若是放在东家面前,府里那杆子八十二斤的关刀,可就劈下来了!
宋掌柜怕的腿肚子发软,说话带着哭腔:“伍爷待我有救命之恩,当年在马赣河上走商队,要不是伍爷,我早就做了那群悍匪的刀下鬼,伍姑娘求到我跟前,我若不应,我还是人么!”
“伍爷待你有恩,你就能做对不起东家的事情?”铜掌柜嗤声道。
那少夫人明摆着是东家选定了的继承人,又是个能当家主事的性子,多半年来,酒楼茶肆在人家手里经营的越发红火。
年后,少夫人初接手当铺,自己也曾跟她打过几回交道。
行事稳重,聪颖过人。
是个能指望上的好东家。
不成想,这个糊涂蛋,明知自己以后要在人家手底下讨饭吃,却先将人给得罪了。
宋掌柜拍着大腿道:“我也后悔啊!舅兄你不知道,老钱、老孙他们说好的跟我一道,偏他们鸡贼,一样是陈年旧账,他们装裱得好看,给送了过去,虽是依了伍姑娘的意思,但也全了少夫人的脸面。独我老实,杨木箱子一丢,就……”
“哎——”宋掌柜悔的心肝儿尽断,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自己耳光。
又说可怜话求饶:“家里老小都指着我吃饭,你妹子是个吃不得苦的性子,要是她……”
“少拿家里婆娘出来说事。”铜掌柜没好气地啐他:“这会儿知道后悔了,你当那小东家是好欺负的?”
终是不忍心叫自家妹子跟他一道受罪。
默声片刻,铜掌柜又道:“眼下她摆着身份要调了你的职,无外乎是为了杀鸡儆猴,虽是凶险,却也是个机会。”
“舅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掌柜没听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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