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照文说:“官家给了十分的诚心,想必夏国方面也该知足了。官家说,玉帛岁币,可以给这个数——”揸开五指的手掌在王药面前翻了翻。
“十万?百万?”
窦照文道:“官家许给百万,但是——”他突然声色俱厉:“你若谈给了夏国三十万以上,我必杀你!杀不了你,也必杀你妻子!”
王药回眸看着他,只觉得那是色厉内荏,好笑至极。但他没有一点笑意出现,严肃地点点头:“好!但请不要为难我的妻子——王药已经被父亲出籍,唯有这一个家人了。”
窦照文缓和了声气道:“自然,自然。王郎中若能为国效力,将来老夫也当向官家陈言,哪怕再多花些钱帛,也要尽量换你回来,不会叫苏武的故事再重演的。”
王药朝他兜头一揖。窦照文扶住他的双肘,却又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过,另一个人,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王药稍稍一忖就明白了是谁——骨肉至亲,果然抵不上猜忌,不过,也没有冤了他。窦照文继续在他耳边说话,说得更低,然而更咬牙切齿的凶狠:“那个人才是以权谋利,妄图不轨,他若泄露我国的军机,只怕夏国日后犯我就如虎添翼了!——官家说,许你妻子一个孺人的身份!”
王药沉默了片刻,又是一躬到底:“如此,卑职替妻子戚氏多谢官家,多谢平章事!”
不日,晋国遣正副使节,重新前往云州谈判。作为副使的王药,骑在马上看着江山春_色,随着行道渐渐往北,风景也渐渐不同。春耕的百姓弯腰在田里插秧……小麦已经长成了绿油油的一片……山坳里的草场,半人高的草被风一吹,露出里头的牛羊……最后,天高云阔,一碧万里,小丘连绵如写意画卷,毡包星星点点落在里头,契丹女孩子唱起了牧歌,悠扬如入云端。而天上的流云,时而疾如江浪,时而卷舒自由,时而又凝滞在穹窿似的广漠天宇上。大雁北飞,雄鹰盘旋,好一片开阔的天空!
“古人说:‘风景不殊,举目有江山之异!’”王药在马上叹道,“可今日我突然觉得,风景并不一样,然而跨越国界和夷夏之分,其实还都是一样的江山——若给万民自由呼吸,那就是万民的江山!”
他从考进士开始,就经常有这样的奇谈怪论出来,所以晋国的正使和其他官员都只是在背后不屑地对这个持有歪理邪说的家伙蔑笑一番,日后也好作为有趣的谈资——谈这个科举失利,被家族出籍,而后成为俘虏,竟又成了女主的面首……的无耻男人,一定是绝佳的下饭下酒的趣事。
大家嘿然而已,也实在期盼着早日结束无聊的旅途,到夏国的境地、太后的御帐前瞧一瞧稀罕。
夏国的风俗,女子哪怕贵为太后、皇后,也不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避忌着会面男人。使臣们跋涉到了云州,国书递进去,便在外围的栅栏前等候着。远处,腾起一只大雁风筝,风筝越飞越高,真像一只真正的大雁在振翅飞翔。王药心中一跳,朝着风筝飞起来的位置极目眺望着。少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擎着一卷风筝线跑过来,笑声银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