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绰笑了笑:“你这么聪明的人,还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她松弛地笑着,凝望着远方:“春天到了,牛羊要生崽,庄稼要播种,我不想打了。并州,也不想要了……”她抬着头,眉目间有王药般的坦然,微微地笑容,显得画中神女一般美。
夏国自愿放弃如今一片大好的形势,来换取两国熄灭烽火。两国熄灭烽火,被困在并州的王茼就不必非死不可,王药在临安的父亲王泳和他的一家人也不必被逼迫对付王药,那么,王药也就不必那么辛苦地内心挣扎选择爱情还是孝道,选择故国还是恩地,选择养育他的家人还是他现在拥有的、深爱他的家人。
可是,他知道这个选择未必正确,作为襄助国政的南院夷离堇,他应该劝谏,可是一瞬间涌上来的私心湮没了他,打败了他,让他心存侥幸。所以,王药的颌角时而松弛,时而收紧,眼睛却瞪得一眨都不眨。
完颜绰静静地看着他,看见他慢慢地屈下双膝,拱手于地,而后弯下脊背,将额头久久地触碰在手背上,向她行最为隆重的稽首大礼。
她心里的浪潮一阵一阵地掀起来,压下一阵酸楚,又掀起一阵甜蜜,压下一阵甜蜜,又掀起一阵心疼……也不知过了多久,完颜绰才遏制住心里的悲酸和怜惜,极力用平静的语调对王药说:“你不必如此。退兵这事,既是为了你,也不全是为了你。”
王药低垂着头,肩头耸动,脊背弯成漂亮的弧度,随着肩头一起颤抖着。完颜绰下了奚车,亲手去拉他。王药直起身,不等她看清脸上的泪痕,就把蹲在地上的完颜绰抱进怀里,紧紧地揽着。好一会儿,他呜咽着说:“阿雁,我太自私!”
完颜绰强笑着:“我也是。”
过了一会儿又说:“权力是个好东西。有了它,才有自私的资格。”
王药默然良久,终于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fangdao
夏国一拨一拨撤军,撤得悠闲自在,使得黄河南岸严阵以待的人们,居然都生怕是陷阱, 而全然不敢动弹。直到王茼疯了一样从并州城门飞奔出去, 看了看一望无际的荒野,跪在春草茸茸的大地上嚎啕大哭:“并州克复了!并州克复了!”
并州城头的金狼旗已经全部不见了, 那天,王茼从门洞大开的暗黑监牢向外探了探头,发现竟然无人值守, 试探着走出去, 外头的临时衙署也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