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白时常觉得,薄待了他,不该让这么金枝玉叶的人清苦如斯,所以她之前是不愿意他下地干活儿的,地里又脏又累。
其实第一次务农的李怀信也曾觉得苦,可他尝过了苦头,那矜骄到龟毛的性子却罕见的没有抱怨,反倒在夜里搂着贞白说:“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粒粒皆辛苦,原来干活儿这么累。”
贞白轻声道:“累就别干了,你尽管在家歇着,不用听一早嘀咕。”
“我管她背后怎么嘀咕呐,给她脸了,”李怀信从来不在乎旁人,正色道,“正因为知道累,以后我才要多去给你帮忙。”
贞白一愣,心里狠狠软了一下。
然后头一年春耕,李怀信在太阳底下累得跟狗似的,却一天都没偷过懒,着实让一屋子嫌弃他的人瞠目结舌,对其刮目相看。
贞白却是见不得他吃这份苦的,执剑的掌心本是一层薄茧,不足半月,那双改握锄头的手就生了厚茧。但是李怀信浑不在意,心甘情愿说:“我跟你来这里,不图什么荣华富贵,就图你能对我好个全。”
一席话入了心,贞白哪能不对他好呢,恨不能为他摘心揽月。
到如今第十三个年头,他做这些农活儿早已游刃有余,没多久便挖出来一箩筐红薯,再拎到山泉边冲洗干净。
月华下,他一袭白衣蹭了泥,银冠熠熠生辉,衬得整个人鲜活而璀璨。
李怀信坐在石板上,索性拔了靴子,挽起裤腿,双脚泡进溪流中,刚下水,立刻嘶嘶喊凉,倒一点儿不像个而立之年的人。
他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一如既往,贞白说不上来,因为朝夕相处的变化总是难以觉察的,这些变化往往出于某种潜移默化,比如他不挑食了,能吃秋收的豆子了。
“秋凉了,山里的泉水寒气重,”贞白说,“回去用热水泡吧。”
李怀信不想回去,想跟她独处,伸手去拉人:“家里太吵了,老春也不知道是不是岁数大了,总爱唠叨,还有一早和小圆子,这些年养了个小的,成天叽叽喳喳个没完,话忒多。贞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什么都好奇,非要拽着你问东问西,我每次听到他那堆愚蠢的问题就头大。咱俩还是在这儿躲会儿清静吧,这水适应一下就不凉了,你也下来泡会儿。”
贞白顺他的意,挨着他坐在石板上,脱了鞋袜下水。
她的体质特殊,不会像李怀信一样觉得这水冰凉。
山间静谧,听着流水潺潺,李怀信开口:“我明天也不去镇子摆摊儿了。”
“嗯。”
“后天也不去。”
“嗯。”
“大后天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