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盈偏头躲开了,茶盏在门边碎成几块,她瞥一眼碎片,嘴角的笑意逐渐冷下去。
贞观怒不可遏,他头一次如此大动肝火:“你往沅江投了多少条性命?你今天还敢欺瞒我!”
向盈面无表情,坐姿端正,就像说起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师兄竟会背着我多嘴多舌,大过年的还给您添堵。”
“即便唐虞一个字不说,你当你做的这些事能瞒得过我?!”
向盈不忘恭维:“师父手眼通天,自是瞒不过的。可我投进去的都是俘虏,是有罪之人,是朝廷本来就要处决的。”她顿了顿,垂下眼睑,淡漠道,“反正怎样都是死……”
“所以你将这些人全部投进沅江,你这么做——究竟想干什么?!”
向盈眨了眨眼睛,那双黑眸无辜极了:“不是跟师父说过了么,我去祭祖啊。”
贞观瞠目,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双唇翕张,几乎发不出声音:“祭祖?”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你用这些人——祭祖?”
向盈答得理所应当:“对呀,我身为族中巫傩,这么些年漂泊在外,理应回乡行傩仪祭祀先祖。”
“这就是你们的祭祖方式?”
向盈闻言却笑出了声:“我们?对,你们汉人,称我们为五溪蛮,不受王化。呵……我一直以为师父跟他们任何人都不一样,师父心怀苍生,对谁都一视同仁,结果没想到,师父对我们也存在这么大的偏见。”
贞观却难理解了:“我有什么偏见?”
“您自从得知我的身份来历,就认定我有企图,所以您让师兄盯着我,然后处处提防我。”
贞观怒急攻心:“我那是交代唐虞好生照看你,要在长安城谋差,绝不能出任何岔子,否则就是性命之忧!”
谁料唐虞竟看出了问题。
很多次,很多回,贞观都选择信任她,庇护她。
当年那么小一个姑娘,眼睛比山涧的清泉还要澄澈,口口声声跟在他身边叫了他许多年师父的人,怎么会有坏心呢?
那段日子,无论行坐躺卧,贞观常常质疑到失神:“阿盈能有什么坏心呢?”
那孩子,向来尊师重道,心性纯良。
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贞观盯着熟悉且陌生的徒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做了一件,令他完全无法接受的事。
她甚至还反过来质问起自己这位菩萨心肠的师父:“不可以吗?你们可以用我的族人为王朝献祭,换我用几颗人头祭祀我的先祖,难道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