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睛,面前人带着重影,火光幢幢,宛如鬼魅。
伍章很小就去海上漂,对大明没有任何归属感,他见惯了朝廷水师在倭人围攻下四散逃窜的丑态,只觉得官兵都是酒囊饭袋,不堪一击,这样的朝廷,凭什么要求人效忠?直到今日遇到这群人,伍章重重一脚踢到了铁板,才发现朝廷中也不全是残废。
说来可笑,这些人下手极其阴损,但长得都很周正英气,是很正派的长相。锦衣卫毕竟是天子仪仗队,除了身家要清白,长相也是一个隐形要求。
正道的脸,恶魔的心,莫过于这些人。
郭韬知道都督和夫人在看着,也不敢说太过分的话,斯斯文文问:“说,你是何人,是谁告诉你们都督的行踪的?”
伍章虽然被兄长宠得无法无天,但脑子很灵光。他知道他要是暴露自己是汉人,这群人肯定无所顾忌,不逼问出口供不罢休。如果他假装自己是倭人,就可以假借听不懂拒绝回答问题,既能保护大哥,又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伍章依然当听不懂郭韬的话,胡乱说倭语。郭韬像一拳头砸在棉花上,心里也觉得很无力。对方听不懂人话,就算他把十八般刑具都上一遍,又有什么用?
王言卿在铁窗后看着,忽然说:“对他说一句粗话试试,日常点的。”
陆珩沉默片刻,脑中飞快想合适的粗话。在王言卿面前,肯定不能说太粗俗的,但又要有效地刺激到对方。陆珩想了想,叫人过来,低声交代了一句。
郭韬听完同伴附耳传话,心想都督的要求越来越离谱了,要求他文雅说脏话,还要自然而然随性而至,不能被人看出刻意。郭韬觉得他再在都督身边跟几年,都能去戏班子唱戏了。
他一边腹诽,一边走到刑架边,作势将刑具挂回去,随口骂了句:“狗娘养的小杂碎。”
王言卿在铁窗后,看到了伍章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怒、不屑。王言卿确定了,笃然道:“他在装,他听得懂汉话。”
王言卿故意让里面人表现出审讯受挫、只能结束刑讯的态度,伍章看到审问结束,精神会放松,这时候听到一句日常粗话,他的微表情就会泄露他的心绪。一个语言不通的人,能听懂脏话吗?
陆珩在暗室中轻笑一声,温温柔柔送王言卿回去:“卿卿,接下来的事就用不着你了。你先回去等我。”
王言卿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裹紧衣服走了。她走出酒窖后,客栈里的热闹扑面而来,食客大声谈笑,歌姬抱着琵琶在台上助兴,一副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和刚才阴冷血腥的地牢仿佛两个世界。侍卫见王言卿停下,低声提醒道:“夫人,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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