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长兄的。
他是影子,被剥夺了一切七情六欲的傀儡,他没有资格喜欢某一件东西,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五岁的他,或许是太寂寞了,也不嫌脏,捉了一只水沟里的小老鼠,做他的同伴。夏天给它做小笠帽,冬天给它缝小被子,他希望它长长久久地陪着他,哪怕这个蠢家伙贪心又肥硕,只会偷他的粮。
不过他吃得不多,口粮匀它一些也无所谓。
可是为什么,他都这么听话了,长兄还是嫌脏,把他的小老鼠给踩出肠屎来了。
那时他哭了吗?
周露白记不得了。
鼓噪在胸间的,是对野心的推崇,对权力的膨胀,他要把瞧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底,像他的小老鼠被踩一样——蝼蚁是没有资格苟活的。
七岁,他被镜国挑中了,远赴金银关,同时顶替翟国小皇子跟周家小公子的身份。
镜国偷天换日的谋划准备很久了,早在三年前,他们就拐走了小公子,用四年的时间模糊了他的容貌身形,好让他能天衣无缝地顶替正主。翟国的小皇子也是这样,依法炮制。
襄国是一个与世隔绝、女子当朝的国家,他就算长了一张与镜国小国君相似的面孔,旁人也不会过多在意。
就这样,他成了周露白,一个走失了四年重新回到家人怀中的幼子。
他感受到了天差地别的亲情。
周家父母以及一众族人,搂着他又哭又笑,就连他那名义上的哥哥,也把自己最喜欢的兔子玉雕让出来,逗他开颜。
高兴吗?
不。
是不甘心。
是嫉妒。
是仇恨。
凭什么都是弟弟,周露白便可以被家人捧在掌心里,而他却要背负母亲去世的痛楚、父王的不喜、长兄的仇恨?他甚至到了七岁,还是因为他要入金银关,做那地位卑贱的男孩,他那寡情的父王,才稍微怜悯,给他取了个名字。
镜双辞。
比长兄的镜辞只多了一个“双”字。
哪怕他年纪小小,身负国家重任,要踏上也许再也不会归来的异国之途,他那父王啊,却还是想着如何敲打他——你只是你哥哥的替身,影子,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念头。
呵,还是多亏了父王,用这赐名时刻提醒他,他是镜辞脚边的一条疯狗。
狗不疯,怎么能吞掉主人的骨头?
走到如今这一步,周露白只恨自己不够疯狂,不够狠毒,当时他明明都做好了将镜辞身死一事嫁祸到襄国女帝上,提前扰乱她们进入诸国的布局。
可他竟然迟疑了!
他是在喂着奶的时候……迟疑了!
襄国的男子都说什么一孕傻三年,他怕是傻得不止如此。
但又有什么用?
他屡次心软、犹豫,她有一次退让吗?
从头到尾,他不过是她横扫七国里的一枚棋子,毫无爱意可言。他用了二十四年摆脱了双生子替身的枷锁,又该用多少年摆脱寇绯红这场噩梦?他的国土已经沦丧,群臣穿起了丧服,他还有再赌一回的时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