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秀拔的影子落在她的眼前,对方缓缓摘下了笠帽,露出一张谪仙流落红尘的脸庞来。
绯红挑唇而笑,“还真是仙人入我清梦。”
张观主用目光锁着她,“我听施太宰说,你要立后?”
先是逃犯,再是女帝,张辨玉已明白,他在不知不觉间,做了她手中的那一把鱼鳞刀。这个被金银关封锁了数百年的国家,甫一出世,便是地动山摇,只怕那李四方与他作对,也是被她们挑动了野心,欲要将他取而代之。
李四方是棋子,他亦是。
张大宰相的胸膛充斥着气势汹汹的怒火,但一见她,殷红深衣松松垮垮穿着,在这座金粉王朝里,用她最神秘莫测的笑容望着他,张辨玉第一时间鬼使神差说出口的,竟是一句醋到翻了缸底的质问。
他也曾与她似一对交颈鸳鸯,在祖师前互浴红衣,他为她破了不能破的戒,叛了不能叛的人,怎么这女子说变心就变心?
张辨玉的双眸黑津津的,辨不出情意。
“是啊,准备了呢。”绯红丝毫不怕惹怒他,笑吟吟地道,“莫非张观主要留下来,讨一杯喜酒喝?”
这位清冷飘渺的观主,竟是冷笑了一声。
“哗啦——”
他从袖袍取出了一件物什,陡然铺了开来。
那是张观主亲手写的一副墨箓,玉躞金题,煌煌着眼,原是为了召神灵,降妖魔,此刻他却用来降一国女帝。只是女帝狡猾,渡他一口妖气,倒生生炼化了仙,让他经历一场红尘孽海里的劫火。
张辨玉似哭非哭,嗓子嘶哑,“我与你逐鹿群雄,携手天下,你为何另娶他人?”
女帝扶住他的脸,弯着一对笑眼,“那你留下来,做我的妃?”
张辨玉一怔。
“你看,你犹豫了吧。”绯红低笑,在刀头舔了一口蜜,“张观主,张宰相,你爱美人,但更爱江山权柄对吗?好巧,寡人也是如此。我们只能同道一些时日,却不能长久。另外,翟王已经被我秘密关押了,你再百般探听,你也探不出情报,还需我教你死心吗?”
死心,一语双关。
张辨玉垂眸不语。
绯红将道长丢开,筹办起了她第二次大婚。
这一次是规规矩矩按制度来走,周黎书等了快一年,才等到了天子贽礼。
算了算,他竟二十九了。
襄国男子这般年岁,还待嫁闺中,是让人非议的,但天子把他护得滴水不漏,周黎书竟没再听过街头巷尾一句不堪为夫的浑话。他从二十六等到了二十九,足足三年,心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黎书捧着月光般清淡的香酒,它清晰照着他的面容。
他陡然生出一种惶恐。
这次会顺利吗?
他真的能等到至尊吗?
周黎书害怕得夜里不敢睡,随时提防出现的意外。
但好在,一切都很安稳顺遂。
周黎书的发尾被周父红着眼系了一段五彩缨,又被他亲手扶着上了凤辇。那彩带的红,嫁衣的红,以及心上人胸间的一抹朱砂,都是让他安定的存在。周黎书被女帝亲迎,她牵着他的手,越过三朝五门,走到了宝瓶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