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尽管坐姿端正,写字工整。她那一口带着乡音的“塑料英语”, 依然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读了好几遍,大抵她自己也听出不对, 于是又折回去,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纠正着。
最后,索性在英语课本旁尝试标上了中文的发音——“内母”。
内母、内母、内母。
她读得差点咬掉舌头。
那不得其法的苦恼背影同略显笨拙的发音,却终于逗得窗边围观许久的少年哈哈大笑。
“Hi,Candy,”顿了顿, 又一本正经地开口问道,“How are you?”
被叫做Candy的小姑娘——小小的艾卿在这声过后回过头。
那少年的模样于是不偏不倚映在她眼底。
黑头发,浅蓝色衬衣, 脖子上挂着她已然不再陌生的、银色的数码相机。她如今已经知道这东西是个金贵的奢侈品。
那少年不再说话,就那样堂然地站在夕阳里。
一手托腮,一手抵在唇边,卷成个活灵活现的小喇叭。看见她转过头来,眼睛弯弯,便又笑了。
她于是下意识接了一句:“I am fine, thank you.”
*
名叫Alex的支教老师,在这天送她回家。
深秋已至,学校的桂花落了满地,她踏着扑鼻的桂香,跟在他身后走出校门。
还没走几步。
“老师。”
她又有些苦恼,且有些好奇地抬头问:“Alex老师,其实,你的英语为什么这么好?”
“这还需要理由嘛。”
“因为你看起来就和我邻居家的那个哥哥差不多大呀,”她说,“可听说他还在为英语考试闹头痛。但,你已经给我们当老师了。”
“不一样的,我们从小读书就上双语学校啊。”
“什么叫双语学校?”
“嗯……就,从小给我们上课的人里,就有很多白皮肤、黑皮肤的外国人。同学也是一样。”
Alex说:“不过那里一点也不好,他们都很爱欺负人。不如你们这里好。大家都是中国人,黄皮肤黑眼睛,多好。”
“为什么你们那里有很多外国人?我一年到头都很少看到外国人喔!”
“因为那里叫香港。”
他随口答她。
说话间,正好又看到路边某生意红火的炸串小摊。
他毫无例外地领着她过去凑热闹。上次和上上次似乎也是这样。最后,场面亦莫名其妙,就从好心老师送人回家,变成了一个半大少年带着半大孩子,坐在路边的塑料椅上,围着临时支起的一张陈旧小木桌聊天。
桌上,套着塑料袋的钢盘里装着满当当的串儿。
艾卿边吃豆腐干边问他:“香港,那里好玩吗?”
“看起来是很繁华吧。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啦。但其实大多数人真正能住的地方很小很挤,所以虽然很多人……很多不同的人,但每个人都很忙。忙着生活,忙着赚钱,”他说,“不过说那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也没错。你能看到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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