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家七郎柴豫,本就是名动京华的俊美少年,白马银枪,不知勾走多少女郎的芳心。若是他生得平凡普通一点,不那么显眼,也不需用这种手段隐藏多年。
但,他不好拒绝。
他本就是代王府的副典军,又因十年随代王流放的经历,与代王彻底绑到了一起。眼下代王要提携他,他有什么可拒绝的道理?将这件事说出去,十个会有八个觉得他不识抬举,另外两个觉得他怀有异心。
权衡利弊之后,柴豫恭敬行礼,肃然道:“定不负大王、县主所托!”
秦琬闻言,微微一笑,柔声道:“听说你儿子今年及冠?不知他想入南府呢,还是北衙?”
柴豫被圣人救出后,顶了一个丽竞门暗卫的身份,化名“周五”,在北衙军做个小小的队正。起初几年,他对身份的落差很难转过弯来,拒绝接受这一事实,媒人来说亲,说得都是那些目不识丁的女子,这要在以前的柴家,连三等使女都做不上,他如何看得入眼?圣人知晓他的难处,让他多等几年,特意寻了个机会放一个出身清白,在宫中学会了识文断字,进退有度,还不想爬床,只想做正头夫妻,家里又在长安的女史出宫,好给他做娘子。
发妻吴氏样样都好,就是家人污糟,隔三差五来打秋风不说,还要以孝道长幼来压她,逼着她从夫家掏钱补贴娘家。待他陪代王流放后,吴家人闹腾得更不像样,吴氏一边要支撑门庭,赚钱送儿子去读书,一边还要与娘家周旋,却依然将独生子教得很好。
敦厚仁德,谦谦君子,缜密细心,半点不像当年的他,张扬,骄狂。最要紧的是,长得像娘,若不仔细端详,谁都瞧不出他身上柴家人的影子。
“犬子……”柴豫迟疑了一下,才说,“犬子喜文厌武,现拜在郭先生门下读书。”
郭先生是谁,秦琬没听过,瞧裴熙,他也摇了摇头,应当是不怎么有名气的人。故秦琬想都不想,很干脆地说:“周典军太谦虚了,明年恰是春闱之年,我这就去请阿耶帮忙写张名帖,推举令郎参加。”
科举虽由夏太祖推广,却是前朝太祖徐然首创,意在招纳天下贤士入朝廷,省去孝廉经地方的门槛。奈何世家权势仍旧极大,寒门弟子读书的机会依然很少,科举能在中央实行,于地方却门槛重重。哪怕在中央,想得到一个春闱名额,也需要有高官或大儒的名帖推荐。
正因为如此,许多自恃才高的学子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投递名帖与作品,希望自己能被权贵赏识。即便拿不到春闱的名额,做个客卿幕僚也是好的,若是能娶到高门大户的庶女,前程更是有望。
柴豫之子周思学业再怎么出众,也是个“寒门子”,他拜的先生虽有才学,却没有这样手眼通天的本事。他本想着,要不使点钱,让儿子去当个刀笔吏,了解了解世情,未料秦琬轻飘飘来了这么一句,给了他儿子另一种可能。
说实在的,柴豫对唯一的儿子,感觉是复杂的。
他一贯心高气傲,哪怕与家人一道以乱臣贼子的名义死去,都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苟且偷安。偏偏圣人偷偷派人告知他的长辈,可以救活柴家一人,让柴家的血脉得以延续。
身为柴家最优秀的子弟,柴豫成为了唯一一个没有牺牲的人,但这样的三十年……还不如选个庸庸碌碌的人,眼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为何让他在尘世中苦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