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是一首民间小调。
却因为这小姑娘的表演而多了几分落拓的写意。
旁边另有简陋的几张桌子,一个身姿略显丰盈的妓子正在跳舞。
孟沛看了一会,道:“老人家以前从过军?”
老船夫笑:“前朝的时候上过金淮那边打北戎,后来腿断了,就回来了。我这也没有别的手艺,就会这两样,正好都用上。”
温宣鱼低头,这才看到,他的打湿的裤管下右腿下面是空的,绑着一根木棍,紧紧卡在竹筏上,难怪方才那样也没有掉下去。
——可是这样的断肢用这样简陋的方式包扎,这是何等的毅力才能做到。
温宣鱼问:“怎么只有小妹妹,家里其他人呢?”
老船夫嘿了一声,道:“有个儿子,几年前在北边被扣了,要赎金呢。送了一次,到了又要涨价,前儿听回来的人说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现在也没回来。儿媳妇回娘家要钱,被她父母留下,现在也没回来,不过倒是很记得我们,总托人送些吃的来。”
温宣鱼看了一眼方才跳船的孟沛,孟沛也有些歉意看了她一眼。
他拿出一些银子:“抱歉,刚刚没有注意到。”
老船夫立刻推辞:“没关系,客人不必这样。我们也都是靠手艺吃饭。”
竹筏渐渐漂近了小女孩的位置,老船夫看着小孙女,小孙女也看到了爷爷,立刻更加卖力起来。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鼓声好听,毕竟不如舞蹈好看。
——人群大部分都在那妓子旁边。
小孙女满头是汗,却只是给那妓子做了配乐的陪衬。
他们的竹筏在这里够久了,后面三三两两的竹筏也都靠了过来,老船夫不得不准备继续前行,完成这一趟旅程,毕竟也还要准备接别的客人。
就在这时,温宣鱼忽道:“小妹子的鼓很好,倒是让我想起一首小调。”她向船家要求去靠了岸,然后跳上了岸。
走过去的路上,她随手从面具摊贩上拿起了一个白脸桃花的树皮面具,粗糙而随意扣在脸上,走上那石阶,她向着那小妹妹点了点头,手腕微微一动,清亮的歌声从她面具背后缓缓流淌而出,起初只是很低的,但渐渐清亮,越来越婉转,犹如一声夜莺的鸣叫响彻在夜间。
这是北地广为流传的民间小调。
据说是一位流落到北戎的歌姬所作,既有北地的苍凉,又有大雍的锦绣缠绵,仿佛苍茫野地中逐层而开的绮花,又如盛夏高山御风。
周围的人起先还在喧嚣,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安静下来,连同那老船夫的小孙女也微微一顿,但只是一下,另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鼓槌,几乎幡然一新,那一份落拓变成了磅礴的气势,轰然如同军鼓,温宣鱼站在了皮鼓旁边的最高的一块顽石上,一手背在身后,微凉的风吹送她的袍摆,飘飘欲去。
一曲以后,她一手垂下落在身前,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