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一想到温宣鱼那糟心的娘家,眉头顿时蹙得更深了。
自从主子来了碧云庵修行,头一茬过了不到半旬,便来了三两次,都是明着劝主子回去,哼,这帮人的心思连她都看得出来,无非是哄回去,再“卖”个好价钱。毕竟现在是新朝伊始,多的是从边地回来的尚未婚配的将军新贵节度使,管什么为妻为妾,任他们再攀上一个,又能再过上几年好日子。
吴嬷嬷声音并不掩饰厌恶:“姑娘,刚刚在山下,我又瞧见忠义伯爵府的马车了,朝着这里来的。”
温宣鱼听罢站定,她垂下眼眸,看着手上的莲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淡淡说:“知道了。”
“姑娘。”吴嬷嬷瞧她一副随便如何的逆来顺受模样,心里有些着急,又恐吓到了她,想了想忍不住道:“我看那车马朱漆翠盖,恐是你家那位嫡母亲来了。我瞧着后头些是几匹同色禁马,那马上的人却不像是寻常护卫,姑娘要不要避一避?”这怕是来者不善,说不定就是谈好了明抢了,那些个兵鲁子哪里会什么怜香惜玉。
温宣鱼微微一怔。
避?怎么避?这碧云庵已是她最后的庇身之所。
她爹是忠义伯爵府的次子,但她母亲不过是老夫人身旁的一个婢女,纵使她在乡下早有亲事又如何,她被温家从乡下接回,成了一个攀附权贵的玩物。
家里亏空缺钱,便看上了京城红顶的韩家,想要将她许配给韩家纨绔的庶出三郎,后来缺权,渐觉能搭上的后宫的慕容家前景更好,谁知慕容家那位竟然是个不能人道的,她受不住打,在雨夜偷偷哭着回家,家门却紧闭不开。
后来慕容家的遭了意外,被带回的她又被直接送给了能左右刑部的豪门甘泉侯万家世子万淼,做妾。
那日,一顶软轿抬着她从忠义伯爵府沿着朱雀长街走到了甘泉侯府。
外面人声鼎沸,朱雀长街的侍卫马步军铁蹄哒哒,他就在软轿中要了她。荒唐,热烈,而又蛮横。
她闭上了眼睛,没有眼泪。
世子一直喜欢听她说话,她不爱说,他便使劲折腾她,折腾得厉害了,她带着哭音求饶,他便轻声哄,就像是哄一只猫儿一只小毛狗,然后再问她:“这回还想去找他吗?嗯?”
世子说的那个他,是她曾在乡下订过亲的未婚夫,她曾经送给他一个解结锥。当年在她被接走以后,他也弃笔从戎走了。
曾经温宣鱼辗转知道他戍守的营地地址后,给他悄悄写了很多信,还邮了她攒下来的那么多钱,但却从没有得到一次回音。
世子显然也知道,他接着说:“对了,你的那些信和钱我都给你留着。若今日你表现得好,我会考虑送给他。”
温宣鱼在软轿中蓦然睁大了闭着的眼睛。
万淼俊美无俦的脸近在咫尺,他嘴角带着讥讽而又晦暗的笑,看进她每一抹情绪。
随着她一声轻呼,他的手捉住了她的腰。
那一刻,记忆中少年清隽的模样,随着碎裂的希望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