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摇了摇头,将这支废掉的灯盏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阵,慢慢的收回手心,惆怅低叹道,“天族男儿征战四方,奉大道而行,他们的四九安思盏有时熄灭也是常事。但爹爹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谁的灯像衡儿的这样,几乎长熄不亮啊……”
“直到现在,”他轻轻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目光幽然,“这盏灯永远也不会再亮起了。”
原来是这样。
不知为何,慕蒙倒觉得爹爹的这个说法,和慕清衡换上一颗石头心,并数次挥刀割肉的行为吻合上了。
只是……慕蒙心念一动,慢慢抬起眼帘:“爹爹,我记得你说过,四九安思盏是在孩子出生时,取他的气血制作而成,可慕清衡却是魔族之子被换给我天族的。那么,他的这盏灯是换子之前已经做好了,还是他换过来之后您才做的呢?”
如果是前者,那么按照从前的说法,魔族将他们的魔子换来,并把她的亲哥哥扼杀,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这四九安思盏是用她亲哥哥的气血而制,那么他身死之后,他的灯怎么还会偶尔亮起呢?这岂非矛盾。
反之,若是后者,爹爹取了慕清衡的气血制作了一盏灯,那更是天方夜谭——爹爹是千百年来天族惊才绝艳的人物,灵力之强,心思之细,族中无一不服,难道他会不知他手上的那个婴儿身体里流淌的是魔族之血吗?
两者皆矛盾,怎么想都站不住脚。
只有一种可能——慕蒙盯着天帝,她的目光虽不紧迫,但也隐隐有种压力。
她不想反问,只等着看爹爹如何回答。
天帝咬了下唇,一双干枯苍老的手慢慢搅在一起,他垂着眼眸静默良久,然后抬眼。
他的目光比慕蒙更平静,更淡然,交汇在空中,像是邀请她达成一种无声的默契。
他温声道:“蒙蒙,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总是劝爹爹要向前看,不要太沉溺于过去,你自己也是这样做的呀。你现在很好,落落也很好,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活着,何必旧事重提呢?莫再问了,爹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连声音都没几分力气。
看他这个样子,慕蒙便很贴心地没有再追问,亦如从前般乖巧的点头:“好,我不问了。爹爹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
走出门,慕蒙一步一步踏下石阶,只走了三级,她停住脚步,蓦然回头看去。
眼前是厚实沉重的大门,门扉紧闭,漠然的伫立在这里,仿佛蕴藏着缄口不言的秘密。
慕蒙闭上眼睛,然而虽遮住眼中情绪,眉心却渐渐拧起。
爹爹没有办法解释,所以他选择了逃避,并试图蒙住她的眼睛,捂上她的耳朵,不允许她知道分毫。
但一个四九安思盏足以证明,魔族人换子之说根本就不成立。
所以从来都没有什么魔族之子与天族之子调换的事情——爹爹只有她与姐姐两个孩子,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亲哥哥。
她想起刚刚重生时,曾经与爹爹说过改名之事——那时爹爹怎么说的?
“我们相识在人界的落襄山,本来约定好,孩子们的名字要以此为纪念的,只是你娘亲因生你而难产离世,我便本来将原本该给你的襄字挪用了蒙字,以表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