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衡沉默了。
他一路走来,从未回头看过,最开始是不敢,有了一颗匪石心后是不会。此刻回头遥望他悲凉荒唐的半生,竟是如此的遍布荆棘。
他本心软弱。
他只学过仁义悲悯。
那人与他的夫人视他如亲子,待他极好。
两位妹妹玉雪可爱,甚至长妹刚刚出生时,他几乎不敢见她,只怕见了便忍不住喜欢。
他时刻提醒自己,切记父母之仇,夺族之恨;切不可与仇人、与仇人的女儿生出情义,切不可被那些东西迷住眼睛,忘了自己本身的姓名和该做的事。
他给自己立了无数条规矩,设下许多的底线。
可是……这颗心,终究是在日日夜夜的情深意重前,渐渐动摇下去了。
若不剖出自己那颗善良软弱的心,换上一颗匪石入魔,只怕一生为情牵绊,爱恨交织,再无果决之时。
可是这些话,却不必对着陌生人一一吐露了。
慕清衡一句话也没有说,修长苍白的手掌默默按在自己的半截左腿上。
他一直没问自己沉睡了多少年,但这里没有丝毫痛感,只有一片让人心悸的空荡。既然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大概这世上已过去多年了吧。
他微微蹙眉,手掌慢慢上移按在自己的心脏处,默默感受了一下——还好,他可以感受到轻松惬意的欢喜,这证明蒙蒙还好好的。
慕清衡下意识浅浅弯起唇角。
归程子冷着眉眼,见对面的人不知为何露出了一抹浅笑,他喉咙里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怪哼:“你想杀了天帝吗?”
他牢牢地盯着慕清衡,盯着他的唇,似乎恨不得立刻从他嘴里挖出答案。
“不。”慕清衡不假思索。
让蒙蒙难过的事,他一件都不会做,再也不会做了。
只是他忝为人子,等最后一件心事了却后,无论是对蒙蒙还是对父母,他都该有个交代。
只是遗憾这一生没有做过自己。
做原本的自己——没有换过匪石之心、本该是生来坦荡善良,胸怀仁义的那个人。
归程子的神色松缓几分,紧绷的背脊慢慢松弛下来。他沉思了一会儿,挑眉笑道:
“好吧,我想知道的答案都已经知道了,原本我打算等你醒来解了我的疑惑后,便再把你踹下去。不过现在嘛……我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