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天子,他表明自己先前年幼,并不知晓苏后所犯之罪,如今得知真相,已将太后废除, 将苏家为官者都罢黜, 以谢天下臣民。
而今, 他已亲政,有招揽天下贤才之心, 自不能任郗翰之这等能臣无处施展,遂欲令其入建康, 愿授尚书仆射, 领吏部事务,与袁朔一同执掌朝政。
天子如此,已可算是礼遇有加, 与先前几乎是天差地别。
梁内侍显然是得了萧明棠的授意,待宣完旨意,便径直上前,候在郗翰之身旁,陪笑道:“陛下如此信赖,使君万莫辜负,不知何时能随仆一同启程入建康?”
他如此说,显然是不愿给郗翰之任何拒绝的机会。
周遭有不少北府旧将,闻言纷纷面色不愉。
天子的意思了然,不过是要借着郗翰之入朝来制衡袁朔。
北府军中将领有不少都是平民出身,多年来为了晋升,在战场上奋勇拼杀,一点点积累军功至今,方得如此地位。
他们见惯了那些士族子弟,未曾染半点敌人的鲜血,便能在军中平步青云,为一方领袖,心中早有不平,如今见天子前后如此大的反差,自然都为郗翰之不平。
梁内侍望着这一室不善的虎狼目光,惴惴不已,不时擦着额角的汗,勉强维持着笑容,等着郗翰之的回答。
郗翰之仍是一贯的沉稳,先以目光四下逡巡,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随后冲梁内侍微微一笑,拱手道:“陛下有惜才之心,乃是天下之幸。”
梁内侍听他如此说,心神一定,暗忖其果然是寒门出身的,但凡给足了恩赏,哪有不应的道理?
然未待彻底放心,却听他忽然话锋一转,歉然道:“只是,眼下我尚不便长途迁徙,实在愧对陛下的看重。”
梁内侍一窒,瞠目望他,不知所措道:“使君——这是为何?”
朝中征辟官员,的确常有人拒绝。可那些都是士族高门出身的,有丰厚的家底供他们每日寻欢作乐,有坦阔的前途等着他们,拒绝为官,不过是为了显一显所谓的风度,求个旷达不拘的好名声罢了。
如郗翰之这般出身者,任谁也想不到,会拒绝这样的要职。
郗翰之面上笑意更甚,对上梁内侍错愕的目光,温声道:“我夫人已有孕了。她身子弱,平安生产前,实不宜长途奔波。”
他说着,目光愈柔,仿佛是念起了家中的妻子:“梁内侍不必担忧,此事我会亲自上书陛下,解释清楚。我记得陛下与我夫人自小亲厚如亲姐弟,定也知晓她的身子如何,想来不会介怀。”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教人只以为他是个格外体贴的夫君。
可梁内侍却从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令他渐渐生出一层冷汗来。
他是萧明棠近侍心腹,自然知晓许多秘事,去岁那十坛青梅酒中的猫腻,他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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