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的性子,他还不清楚?他不喜欢的,硬塞给他,逼着他点头,他都不要;他喜欢的,不是他的,千难万险,也要抢到手,骨子里其实就是两个词:蛮横、强势。
所以,他还没回京城,就知道,其中必然有猫腻。
他方才当着陆致的面,让陆则跪在外面,一来的确是生气,想让那逆子受个教训,二来却是为了试探长子的态度,看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怨恨?还是一如既往的兄友弟恭?
长子的反应,在陆勤的意料之中,却又让他心里一叹。他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一嫡一庶,一长一幼,因为他的私心,他对陆则抱以厚望,教他习武,把他养得如今这幅强势的性子。对陆致的教导,却默许夫子教他仁厚君子,教导他兄友弟恭,教导他事事谦让,养得他如今这幅仁厚过头的性情。
可以直白的说,两个儿子,一个被他养成了虎,凶悍强势,杀伐果决。一个被他养成了鹿,君子端雅,温驯纯良。
对很多人而言,鹿和虎,孰好孰坏,其实没有严格的定论。他也知道,其实长子在小娘子中的人缘,反而胜过身为世子的陆则,谦谦君子,磊落大方。
但事实就是,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虎可以和鹿和平共处,互不相犯,但当矛盾激化,虎却可以一口咬死鹿,一击毙命。
陆勤猜到长子的反应,但在回京的路上,他也不止一次想过,长子会不会生出反抗的心思,哪怕只是一点。
但他没有,一点都没有,他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兄弟,用卑劣而强势的手段,夺走了本该是他妻子的小娘子。他不是蠢,陆家生不出蠢笨的人,一个弱冠之年便通过科举入仕的世家郎君,也蠢不到哪里去,他只是没有怀疑,没有戒备。
是他没有教他这些。他教他仁厚待人,但没教他,人是自私的、利己的,即便至亲如父子夫妻,也有各自的私心,更何况兄弟。
他太天真了,但这天真,恰恰是他这个父亲,之前所乐见其成的。
陆勤沉默良久,狠下心,抬眼盯着对面的长子,开了口,“江氏的事情,我已经知晓。虽江氏与你未正式定亲,但你二弟与她成婚,终究不妥,没有顾及你的处境,这是他的错。”
陆致本来坐立不安,听了这话,却是一怔,喉间一股苦涩。
他每天都在告诉自己,江表妹已经是二弟的妻子,是他的弟妹,这件事是意外,他不能怪谁,也不能怨谁,他没有这个立场,他内心再痛苦,也藏着不肯让外人知晓,从不对任何人提起。
可是当听到父亲那句“没有顾及你的处境”时,心里那些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他怎么可能不在意?他真的想要娶江表妹的……
那个时候,江表妹要回苏州的时候,他是想过的,他想过挽回的,他甚至想过,抛下京城的一切,外派去苏州。
陆致闭了闭眼,嗓子眼犹如含了黄连一样,苦涩不断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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