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痛不像宿醉的痛,陆则的意识很清醒,他疼得睁开眼,望着一片黑暗的帷帐顶,脑中是连绵不断的、隐隐的疼,像一只小虫子,一点点撕咬着他的脑髓。
陆则就那么睁着眼,一直到天明。
翌日清晨,今日轮值的红蕖守在门口,看了眼天色,往日这个时候,世子应该已经起了才是。今日却连丁点儿动静都没听见。
红蕖倒也不敢问,他们立雪堂不像别的院子,别的院子里,一等大丫鬟都是贴身伺候主子的,世子却自小不习惯丫鬟近身。她们虽然明面上是一等丫鬟,领着一等丫鬟的月银,可实际上也只做些端茶倒水的轻省活计。
红蕖规规矩矩站着,初秋的天还有些微凉,她将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朝袖子里缩了缩,刚缩到一半的时候,面前紧闭着的门,忽然开了。
吓得红蕖立马不敢动了,恭恭敬敬福身,“世子。”
陆则哑声“嗯”了一声,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倦意,“让常宁去趟刑部,替我告半日假。另外,取我的名帖,请郑院判过来一趟。”
红蕖没敢多问,应声便要退下,转身时,偷偷抬眼觑了眼陆则,只见一贯矜傲清贵的世子,眉心紧蹙,垂着眼,看不清眼神,神情却有些阴郁。
只看了一眼,红蕖便心惊胆战低下了头。
丫鬟走远,陆则回了房。陆则治下甚严,他院里的下人一贯做事利索,郑院判很快便来了,进门见陆则好生坐在圈椅里,下意识松了口气。
一大早被匆匆请来国公府,他还以为卫世子又晕了。
这可不是什么旁的纨绔子弟,这位可是国公府嫡出的独苗,不说旁人,单说卫国公,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陆则睁开眼,眸色镇定冷静,丝毫不像个病人,“郑大人,劳烦你跑一趟了。”
郑院判哪敢叫委屈,干他们这一行,旁的不说,经得起折腾是第一位。他算是命好的,上一任院判在时,陛下还未登基,尚住在东宫,每年都要大病几场,先帝又是个性情暴虐之人,动辄要砍他们太医脑袋,那时可真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
郑院判深觉自己命还算不错的,忙道,“世子客气了。”他也没寒暄什么,略说过几句,便坐下来,替陆则诊脉。
摸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样子,郑院判睁了眼,开口时带了笑,“世子一贯康健,只是近来入秋,有些燥火,倒也不必吃药,熬些梨汁,早晚一盏,不日便能缓解。”
说完,见面前的陆则微微垂着眼,白瓷般的面庞清冷疏离,郑院判不由得一愣,还以为自己诊错了,却见陆则忽的抬了眼,开口道。
“除了燥火,可还有其它?”
郑院判面露疑惑,其它?其实像卫世子这个年纪的人,他是最不怕来看诊的,说句老实话,他刚刚那几句都是胡诌出来的,陆则的脉象滚如玉珠,和缓有力,是再健康不过的脉象。不过请平安脉么,总得找出些不痛不痒的小毛病,再开剂不轻不重的方子,才显得用心。
陆则面色依旧,神情平静道,“我昨夜忽的无端头疼,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