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宫中禁卫皆是徐空月的人,但唯有守在明华殿与太后寝宫的禁卫并非他的人。他抬头瞧了一眼耸立的明华殿,眼眸深处有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流转。
慧公主回了明华殿,才看到太皇太后已经等候在内。她原本略显慌乱的步伐顿时停了下来。
“你见着徐空月了?与他说上话了?”太皇太后待她,依旧是温和慈祥的模样,但慧公主却从这种温和的表象之下听出了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点了点头,帷帽摘下,一旁的宫人接过之后,纷纷推了下去。“见过他了,只是没与他说话。”观味楼里说的那几句话,她则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听了几声犬吠。
太皇太后仔仔细细瞧着她的神情,确认她并没有说谎之后,才轻叹了一声,“我如今也不知道让你回宫,听从先帝的安排,做这个慧公主,到底对不对?”她看着慧公主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担忧:“皎皎,哀家身边也就只有你一个至亲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她十六岁入宫,从一个小小嫔妃,到执掌凤印的皇后,从一个被皇帝处处忌惮、挟制的太后,到如今重掌权力的太皇太后,她见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也见证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她本就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当年种种,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她本来想着,人到暮年,就该佛前参拜,一盏青灯,一碗清茶,有儿女缠绕膝下,也就知足了。可谁能想到,交出手中权力的代价,却是女儿女婿的性命,以及最疼爱的皎皎,从宫墙上的悲壮一跃。
如今,她再也受不了任何刺激了。
慧公主,或许说,皎皎,她看到了太皇太后眼里浓浓的悲伤。她在太皇太后跟前跪下,仰着脸看着太皇太后:“皇祖母是担心我还记挂着徐空月,会因为他几句话就乐得不知东南西北,将父母的深仇大恨忘却,与他双宿双栖?”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她看着皎皎的眼神里,只有满满的疼惜:“我只怕你会因为他,再一次从高高的宫墙上跳下来。”她虽然没有亲眼瞧见那一幕,可事后看到浑身是血的皎皎,差点当场昏死了过去。
这样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了。她捧着皎皎的脸,对她道:“你要记得,他是害你母死父亡的罪魁祸首,倘若不是他,你不会落得如今需要隐姓埋名的生活。你先前虽是郡主,可活得潇洒自在,有最疼爱你的父母,哪一点儿比当朝公主差?”
随着她的话,皎皎的神情一点点变了,她眼底有无限哀愁凝结,那么痛苦的、无助的日子,好似跨越了时光的距离,一点一点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一字一句回答:“我会永远记着的。”像是告诉自己,又像是承诺,她重复着:“杀母害父之仇,永世不敢忘却。”
瞧着她这样,太皇太后的心几乎在流血。可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五年来,她一直希望皎皎能忘却当年的惨状。她虽然心疼南嘉之死,可南嘉参与逼供谋反之事,本就是大逆不道,虽然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可南嘉倘若没有谋反之心,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她虽然是南嘉的母亲,却也是大庆的太后,德仁帝驾崩前,亲手将江山社稷嘱托于她,她又如何忍心因为南嘉的一己之私,颠覆了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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