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湿润的眼睫。
能被他称为朋友的人并不多。
梁池溪这种人,用和他接触过的人的评价来说就是,和他玩的好很容易,但很难玩的熟。
他太清醒了。
周遭嘈杂的一切,物欲横流的世界,对他来说不过是虚空。“人一旦悟透了就会变得沉默,不是没有与人相处的能力,而是没有了逢人作戏的兴趣。”说的大抵就是梁池溪这类人。
表面上平近易人,相处简单,实际上心里的标杆树得笔直,不讲真话,更别说交心。
所以绕是作为他的女朋友,共处于一个亲密世界之中,楚楚也仍然觉得,他们之间有距离。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可合适却不是。
她手指下滑,是李昭发过来的她试穿各种衣服的照片。女孩子兴奋地挑选着,询问好友的意见。
楚楚认真看完了,认真地发了一句对不起。
*
星巴克店员的眼睛从点单页面中抬起来偷偷看了又看,绕是已经在机场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还是没办法对眼前的两个帅哥做到视而不见。
“两杯冷萃,加一块黑巧绵绵。”
柏翎的头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我不吃蛋糕。”
梁池溪扫码付款,朝给他递小票的服务员说了声谢谢,才侧头:“我女朋友吃。”
“……”
楚楚推门而入的时候,裙摆被空调冷风吹得刮起。他们两靠着玻璃墙坐,靠近门口,不仅位置显眼,人也显眼。
她走过来的时候柏翎正握着杯身喝,被挡住大半视线,上一句梁池溪正说了什么话,他放下杯子的瞬间一句脏话还没说完,余光便瞥见眼熟的面孔。
“你他妈……咳——”
苦涩在喉咙里炸开,他整个人咳得肺部都在震动。
梁池溪嬉皮笑脸地:“怎么?被我女朋友美到灵魂出窍了?”
他拉着楚楚坐下,“这位是柏翎,我的朋友。”
柏翎捂着胸口,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逼脸,“你……”
梁池溪眼神根本没放在他身上,只看着精心打扮过的小女孩,浓情蜜意:“不用理他,他有病。”
“……?”
楚楚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你没事吧?”
梁池溪还在说风凉话:“咳不死的。”
他像小动物讨好主人般,把瓷白的盘子推到她手边:“你上次不是说想吃吗?尝尝。”
柏翎缓过来的时候,楚楚正拿起小勺挖了一小块往嘴里送。见他眼神看过来,微张着嘴,眨眨眼。
她先是迷茫,然后把慢条斯理地把蛋糕喂进嘴里,才想起来,“是你啊。”
柏翎也学着她慢悠悠的调调,“啊,是你啊。”
“昨天你见过他了吧。”梁池溪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是不是很像黑社会,你有没有被吓到?”
“没有啊。”楚楚老实说,“我觉得还蛮帅的。”
“谢谢。”
柏翎笑了,得意地看着梁池溪,仿佛扳回一局。
梁池溪虚捂着楚楚的眼睛朝他比了个中指。
*
两个人送完柏翎登机,在机场外的大道上打车回家。
刚上去,楚楚就盯着他的额头看,嘴巴却抿紧,一言不发。
她总是这样,想知道什么不问,生气也不说,一个人憋在心里,或者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发现,等他主动解释,等他败下阵来。
“磕到桌子上了。”梁池溪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那块纱布,长指轻轻摁下,疼痛就蔓延。
“哦。”
楚楚不再说话,头看向窗外。
她看着一闪而过的街景,梁池溪看着她。
可能女孩子都怀有少女心思,见男朋友的朋友就像是关系达成了某种契约,而精心打扮留下好印象就是在为这笔契约加大筹码。
她今天穿了一条粉色的刺绣吊带连衣裙,外面搭着一条灰色的短针织衫,挎着一个mini酒神,天生的棕发发尾打着卷,弧度恰好自然,阿玛尼MY MAY的葡萄甜调慢慢挥发成茉莉花调,温柔中带着妩媚,剥开妩媚却是还未成熟的,粉中带绿的花苞。
梁池溪静静地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外头胭脂般红艳的霞阳投入她玻璃珠一样剔透的眼瞳里,他想,如果此时此刻她转头,眼里倒着的影子就会是他。
*
车停在他们习惯分离的巷子里。
正好是饭点,周围的居民楼透出暖色的光,隐隐约约弥漫着油烟混着食物的香气。是烟火气,是普通生活里闪闪发亮的一个时间点。
他们沿着小路走,一路无言。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梁池溪突然说,“宝宝,我昨晚梦到你了。”
楚楚抬眸看他,“梦到什么了?”
少年弯下腰来,视线和她平视。
晚风扬起他衣服的下摆,吹得布料紧紧凸显出他的清瘦的肩胛骨。他眉骨处被白色纱布掩盖了一半,墨发黑眸,两种色调相映衬,搭上他柔软的表情,有一种痞气的乖巧。
“想知道啊?”
好欠揍。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说:“不想。”
“那我好伤心。”他笑嘻嘻地,哪里有一点伤心的样子。喜欢逗她罢了。
“我梦到,我们一起去看了富士山下堆的厚厚的雪。你还问我可不可以吃一口。”
“我们还一起去了秋叶原挑手办,你说你想要夏目贵志,我没同意。不是很能接受一个男的被放在你的床头柜每天陪你睡。”
梁池溪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一双眸子湿润中含着真诚。夜晚来了,伴随着夏日特有的温凉的风。吹过她的裙摆,绕了个圈又和他擦肩而过。
“可惜只待了几天。因为你还记挂着家里的西高地。”
他的表情很遗憾,但楚楚却愣住了。
……啊。
家里。
梁池溪看了眼手表,估摸着差不多是她家的饭点了。他伸出手将她被吹得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凑过去亲了亲她柔软的耳垂。
“上去吧,后天见。”他说,“明天也行,如果你想的话。”
楚楚的手握住包包的袋子,链条冰得人头脑一激灵。
她的心跳快如擂鼓,企图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退开了几步就要转头了。
“梁池溪——”
“嗯?”
“你,要不要去我家吃个晚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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