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勺和顾惜一同跪在了地上。
顾惜在剧痛中低着头,牙关紧咬,颊侧的虎爪骨凸显,额上与脖颈处绷起青筋。
他的胸口全是血,豁开的一个大口子里面空荡荡。
婴勺被那血腥味几乎冲晕过去,她不是没见过血,却从来没觉得一个凡人的血能让自己有这么大的反应。
……虽然顾惜已经不是凡人了。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满脸泪痕地看着他。
顾惜垂着头,一手抠抓着坚硬的地面,一手握紧自己的心脏。
那颗离体的心脏已经脱离了人界的环境,它不再由血肉铸成,而是成为魔的一部分,不归属于身体,也不归属于魂魄,或许介于二者之间。
几乎所有魔都会把自己的心脏从身体中取出来,只要心脏保存完好,他们就永远不死。
刑旸是这样做的,顾惜也是。
那颗心脏在顾惜的手心隐去,血却没有消失。
在这个短暂的夜里,凡人终于彻底蜕变成魔,魔气几乎笼罩了整个凡界,那些阴暗的角落中仿佛被同时打开了枷锁,妖魔恶鬼嘶叫着从地底钻出来,吸食着魔气,同时又释放魔气,凡界在这一刻沦为妖魔狂欢的地狱。
然而在宝积寺里,却如与世隔绝般寂静。
即便已经泪流满面,婴勺却强忍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颤抖着手,隔着半寸的距离,抚上顾惜的头发。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碰到他,也不敢碰他。她知道自己扭转不了这一切,也担心自己的任何举动会给他带去更加不好的结果。
然而,顾惜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在微微的颤抖中,抬起了头。
他的发散落了一半,泛红的双目在长发后睁开,对上了婴勺的视线。
不知怎么的,婴勺知道——他看到了她。
太像了。
顾惜的眼神,与后来的长渊简直如出一辙。
她顿在那里,双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抖着手,触上了他的头发。
婴勺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泪水再次涌出。
她哭得抽了一下,总算没捂住声音,一小声呜咽漏出来。她用力地摁在长渊的头上,低下头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然后猛地抱住了他。
长渊被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在原地僵硬了好一会儿,然后很慢很慢地,放松了脖颈,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环住了她。
宝积寺外,整片夜空下,群魔乱舞,万鬼齐哭。五峰山作为诱魔出世之地,彻底陷入魔障。
殿内,沉玉的袖子垂下,掩住了手,无声地离开。
日月斗转。
周遭的一切飞速倒退,时光倒流,血月消失,无数人影擦身而过,宝积寺内的墙漆刷了好几轮,殿内敲钟的和尚换了好几个。人物事物匆匆而过,殿外的树木反复绿了又黄,黑夜与白天交替,唯独佛像还是那个佛像,殿内相拥的人还是那对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