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脸上一阴,尚未开口,沈若雨忽然色变,拉住母亲的衣袖,上前盈盈一拜,轻声道:“见过徐山长。”
老头瞧她一眼,登时明白究竟,不禁蹙眉:“你说你们,一个老太太,一个小姑娘,看着也是体面人,还是云海县令的家眷,不说给沈县令增添点光彩,到把心思花在歪门邪道上。”
“我早与沈若彬说过,长平书院就是一普通书院,天下芸芸众生,但凡有向学之心,无论姓名来历,通过考试便可入书院就读,你们是听不懂话么?”
沈若雨一时有些羞愤,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瞳子,低声道:“山长别误会,我与母亲是来探望嫂嫂的。”
徐山长一愣,登时转头看杨玉英,脸上带出些痛心疾首:“你和那个沈县令成亲了?他一个正经科举考出来的进士,却连《九章算术》、《孙子算经》都没读过,不懂‘方田’,不懂‘粟米’,不懂‘商功’,难道就不别扭难受?”
“老朽与他聊了不过十分钟,不痛快了小半日,幸亏如今朝廷科举取士的改革进展得越来越顺利,考官们越来越认真,已很少让纯粹腐儒混进朝堂了。否则,将来满朝文武都如沈县令,老朽想一想都觉可怕!”
徐山长语速极快,表情丰富。
杨玉英:“……噗!”
沈母瞬间脸色铁青:明明是她儿子不想要杨玉英这刁钻婆娘!
花厅里一干下人也莞尔。
几个婢女笑盈盈看着那老头,一时觉得老人家器宇轩昂,颇讨人欢心。
“我与沈县令早已和离,老先生安心。”
徐山长身体松弛下来,表情和缓,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对,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辈子的事,不能胡闹。”
沈母在外人面前向来注重自己的形象,又知徐山长的身份,心中暴跳如雷,面上也只捂着胸口蹙眉而坐,神色郁郁。
沈若雨到也颇能屈能伸,抿唇道:“世间众生,各有所长,我兄长自幼入学,学的是孔孟之道,凭自己的能力考中进士,入仕以来,兢兢业业,并无疏漏,纵然不懂数学,也无伤大雅……徐山长何必诘难于他?”
徐山长嗤笑:“诘难?谁有那闲工夫?”
他不再多理会,转头看杨玉英:“老夫是有点为咱们那位陛下伤心,年前刚三令五申,下了旨意,要求各地县令县丞等基层官员,谙熟《治县三十六则》,这三十六则里第 四 章,讲的便是要求基层官吏粗通数学基础,如今看来,把皇帝的话当放屁的,还真不知有多少?”
徐忠明见过沈若彬,对他印象不大好。
当然,理由不全是因为沈若彬不通数学,不懂数学的官员多了去,他难道还一个挨着一个去厌恶不成?
纯粹是徐忠明与沈县令性情不和,所谓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徐忠明年纪不小,身份地位也不同寻常,到了他这样的地位,自是随心所欲得多。
于是不喜欢也不会憋着。
而且,那沈县令若是已做到知府以上,年纪偏大,对数学不了解也有情可原,自有技术官员来充任属官,各司其职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