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如急风骤雨般匆匆而过,凛冽寒雪裹挟着漫长冬夜浩浩荡荡奔赴而至。从秋到冬,佩芷便没怎么出过门,成日里躲在房间里,倒是把架子上的陈书给翻完了大半。
姜肇鸿和姜伯昀迂腐,自是巴不得她安生呆在家里,收一收野性,这样等到来年开春后也差不多该把和佟家的婚事提上日程了;姜老太太和赵凤珊则更关心佩芷,她这么猝然地转变,姜老太太直说怕她在闺房里关傻了;至于仲昀,他最是知道其中情由,只静静地看着,顺便准备等待汪玉芝生产,他就要当爹了。
冬至过后,屋子里生起了炉子,佩芷从书房角落的剔红八斗柜里取出张九九消寒图来,开始描红。
这是她自小学字便养成的习惯,前清宫中也颇为盛行,所谓的九九消寒图便是一张双钩描红字帖,上书九字,每字九划,共九九八十一笔。从冬至日起,每天按笔画顺序描一笔,每过一九则成一字,待到九九之后,这冬天也就过去了,春回大地。
恰是二九那日,汪玉芝生产,诞下了姜家的长孙,佩芷做姑姑了。
整个姜家一团喜气,孩子才刚出生,姜老太太就叫着赵凤珊开始准备百日宴;姜肇鸿则忙着给孙儿起名字,百般犹豫,自是要起个最好的;伯昀包了最大的红包,俨然是家里最乐意抱孩子的那个,但也难免追忆亡妻……
仲昀和汪玉芝夫妻的日子依旧过得鸡飞狗跳,汪玉芝怀孕的九个月里,姜仲昀似乎把所有的对妻子的关怀都使尽了。成为父亲并不能让仲昀彻底收心回归家庭,他还是要出去胡混的。
四九的时候天津地面上已经开始积雪了,动物选择在冬日里长眠,大抵是因为冬日天寒,日光之下愈发没了新意。唯一的新事情应算得上是赵巧容从赵公馆搬了出来,她在租界里买了幢新宅子,名为沁园。
整个姜家都围着新生儿转的时候,佩芷冒着绵绵小雪,到沁园做客。
沁园的名字取自曲牌沁园春,也是赵巧容最喜欢的曲牌。她偏爱苏东坡的那句“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赵巧容假痴不癫地活了这么多年,佩芷险些忘记了她们两个当年是同一个先生教的读书写字了。
佩芷没想到宋小笙也在,这个时节戏班子都已经封箱了,他倒确实应该赋闲在家。
眼见佩芷进来,宋小笙立马从沙发前站了起来,略微躬着肩膀跟她问好:“姜四小姐,中午好。”
佩芷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则没想到赵巧容竟然还在跟宋小笙在一起,二则突然认知到赵巧容之所以搬出赵家,竟然是为了跟宋小笙幽居。
赵巧容靠在沙发里,身上披了件毯子,手里捧着盏补气生津茶,回头懒洋洋地瞥了眼佩芷,随后拽着宋小笙坐下:“你甭理她,论辈儿她还得叫你声姐夫呢。”
佩芷心想这是哪门子的姐夫,白了赵巧容一眼,也走过去坐下了。
那厢厨房里正忙活着准备食材,赵巧容邀她来的时候便说了,恰好今日下雪,在家里吃涮羊肉再合适不过。宋小笙如坐针毡,赶紧又站了起来,说是去厨房盯着,赵巧容没再留他,笑着让他去了。
等到了饭桌上,佩芷倒也看出来些门道,这二人相处极其自然,宋小笙频繁地帮赵巧容夹菜,都是赵巧容喜欢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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