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的角儿直接就在上海安顿下来不走了,开始在上海搭班唱戏,譬如秦眠香。早些年段青山也是在上海唱的,甚至在租界买了栋宅子准备养老,但他是天津人,又说看不惯上海街头到处都是洋人,还是回了天津。
有的角儿则是受上海的戏院相邀,特地从外地赶来上海,这便叫跑码头了。只不过别的码头唱上个把月的也就走了,上海却是要多留的,辛辛苦苦跑这么远,谁还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
六月末,北平又易了新主,随后战火愈演愈烈,南边来的军队正一路向北进军。上海滩则依旧灯红酒绿,茶余饭后的小开们偶尔谈些这些战事时政,语气颇有些玩味。
恰赶上原定好的嘉兴和南通的戏院皆发来电函,告知丹桂社孟老板暂且不必如期赴会,时局动荡,万望自珍。上海四雅戏院的宋老板开出天价,想留孟月泠在沪度秋,孟月泠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还要考虑丹桂社其他人,直言这一趟出来得太久,好些人都是家里有老有小的,尤其是孟丹灵,已经挂记了许久家中多病的女儿。
他本准备就此打道回府,秦眠香也来帮着宋老板劝他,且还先把孟丹灵给说动了,随后才找的孟月泠。
孟月泠问她怎么说动得了的孟丹灵,秦眠香语气得意:“这你就不懂了,你自己一个人吃饱了不愁,他们可不一样。宋老板答应给他们的包银也跟着加,我跟他说大伙儿都多赚点儿钱回北平,过个好年,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弊。何况眼下战事正热,万一路上再有个好歹,我们怎么跟大嫂交代?”
孟月泠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头说道:“那你就去告诉宋老板我答应他了。”
“真的?”秦眠香窃喜,见他答应这么爽快又忍不住帮他着想,“那你在上海待这么久,你不怕回去就发现姜四结婚了啊?”
她显然又是在故意逗他,孟月泠晃神的功夫,指间的烟烧到头了,烫到了手指,他赶紧甩了出去。
秦眠香笑道:“我乱说的,便是结婚也没这么快结的。对了,我上次带她去秦记裁的那身儿阴丹士林旗袍做好了,下回我给你拿来。”
孟月泠明知故问:“给我拿来做什么?”
秦眠香说:“当然是让你回去的时候顺道给她送到府上去,这种随手的差事你总不会推辞罢?”
孟月泠倒是答应了,却说:“等到了天津,我让春喜跑一趟。”
秦眠香冷哼:“行,你就这么冷着她,她到底也是个大小姐,这么下去倒是很快就能歇下来对你的情意了。前些日子我见着周绿萼了,你猜怎么着,他说你在天津的时候唱《醉酒》拿的那把泥金扇面是他画了送佩芷的,我怎么才知道呢,你们仨之间还有这复杂的关系。”
听到周绿萼的名字,孟月泠无声冷哼,心想他巴不得逢人便说,语气不咸不淡地提醒秦眠香:“少看周绿萼。”
秦眠香故意问:“怎么,姜四捧过他,你便也不让我去捧他?”
这下他哼了出声,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你清醒点。他的戏不行,看多了你也就朝他看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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